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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藝演出的話劇《知己》劇照本報記者胡曉芒攝
『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問人生,到此淒涼否?』顧貞觀一首《金縷曲》,道盡對知己吳兆騫流放寧古塔的思念之情。北京人藝60周年慶上海展演開幕大戲《知己》昨晚上演。表面看,該劇講的是『士為知己者死』的故事。深想一層,覺得它是質疑『士,是否要為知己者死』。再深想一層,恍悟,知己若能平和對待曾是知己、如今異己的陌路,放空是非對錯情感投入,與異己共存,則天下太平。 『偷生』相救卻換來分手
全劇分三場。第一場,杏花天茶館裡,因科場舞弊被牽連的吳兆騫即將被流放寧古塔。可他依然氣定神閑,甚至帶著那麼點兒居高臨下的鏗鏘:『自從遭點染,拋擲到如今』。錯失會面的顧貞觀得知好友被流放,便屈身於相國納蘭明珠府上做老師,以便尋找機會營救知己。相國之子納蘭性德讀到《金縷曲》後為之泣下,幫助顧貞觀向父親懇求施救吳兆騫。在相國要其飲盡三碗酒,以及行旗人跪拜禮的苛求下,原本不勝酒力且『膝下有黃金』的顧貞觀『挑戰』了自己的極限,以至於在木桌上刻下『偷生』二字。
第二場帶著浪漫主義色彩,是顧貞觀的夢。夢中,他與知己吳兆騫在冰天雪地的寧古塔相遇,好不快哉。第三場,則是吳兆騫得救回到京城。豈料他喪盡清雅高貴的文人品格,一臉奴纔相。他看到納蘭明珠是相國,竟然匍匐在地一一撿取他衣角上的草籽。寧古塔把吳兆騫『磨練』成一個善於阿諛奉承的勢利小老頭。他唯獨不跪謝的是顧貞觀——因為顧在相府裡肯定受到了相國的多方照顧,他不欠前好友的情份……直至納蘭性德帶他去了顧貞觀的住處,看到了『偷生』二字和『顧貞觀為吳兆騫跪拜處』的木牌,這纔大哭……
可是,尾聲部分,吳兆騫還是成為官場上左右逢源的紅人,而傳聞中,顧貞觀則與其『割席斷交』。還是在茶館,茶客遇顧貞觀詢問其是否『割席』?顧答:『我與他,只是分手。』當茶客議論他的義薄雲天反遭勢利眼冷落時,顧貞觀回答:『如果你我都在寧古塔,誰能保證自己不是畜牲?』最終,在吳兆騫飛黃騰達之際,顧貞觀啟程回江南老家,兩人再次錯過……
不僅是一曲文人挽歌
這出骨架源於歷史的劇目,重人性思索勝過情節構架,故沒有深究顧與吳如何培養出『士為知己者死』般情感的原因。因此,前兩場戲,潑墨於顧貞觀的單方面付出,看起來不夠引人入勝。當吳兆騫回京後活脫脫化身一奴纔,與開場時的孤傲文人形成鮮明對比時,觀眾立刻在震驚中迅速入戲——他怎麼就成了當初自己最鄙視的人?顧貞觀怎麼就救了一個那麼不值得自己拋頭顱、灑熱血的人?
當觀眾就如同當時的京城百姓一樣,集體為顧貞觀不值甚至覺得他是一個純粹犯傻的書呆子時,他又說了一番振聾發聵的話,大意是生活中又有多少人能夠不苟且、不折彎地活著!他這番話又贏回了『士氣』和尊重。他以『士為知己者死』的目的出發,不顧一切地救回了知己,卻也知道,士為知己做的事可以很多——包括在堅守自己信念的同時,寬容地對待成為異己的知己。因此,他不承認『絕交』,只是暫時的『分手』。
該劇不僅是一曲文人挽歌,還呈現了人性的復雜性,很難說顧和吳,誰對誰錯。毫無疑問,擁有文人傲骨的顧貞觀代表著『士』的忠信仁義和執著。而苟延殘喘於惡劣逆境,『活下來就是真理』的吳兆騫則代表著生活中更實用的做派。世界是運動的世界。環境會變,人會變。當知己變成異己時,不再苛求對方依然遵循當初的人生哲學,纔是真正的化解——這一悲壯之舉,確實需要非常的眼光和肚量。本報記者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