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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只有嘗過真正死的滋味,纔會懂得自己生命的重要。然而一個人的生命,既是脆弱的,又是頑強的。在多少次車禍中,有些生龍活虎的年輕人,就在1秒鐘內,生命的火花熄滅了。但有些久經磨難、經受到常人難以想象的摧殘,他卻像路邊無人問津的野草一樣,還是活下來了。我是屬於後者類型的人。
日曆很快翻到2012年,我進入耄耋之年。回顧前大半生,用“九死一生”這個詞組來概括,是很恰當的。周圍好多熟悉我的人,都戲稱我是個真正“死漏掉”的瘦小老頭。
拙文且不說,童年過天花沒害死,1960年過糧食關沒餓死,1993年冬至回省城遭遇車禍沒軋死;單說1966年那場觸電的驚險災難。
這年暑期,中小學教師在縣城上派經過73天集訓,我成了“新賬老賬一起算”的重點打擊、清理對象。11月2日夜裏下着大雨,白天輪番轟炸的批鬥,弄得頭昏腦漲的我,晚飯未吃,就和衣倒在監控室內的蘆蓆上睡着了。幾個酒足飯飽的看守人員,要玩推牌九開心,叫起我這個剛睡着的“老右派”,去拉電線接電燈,一下子摸到了破皮的燈頭線,觸電倒地。
事後回憶起來,當時的場景太可怕了。那掛鉤燈頭線就像一頭最兇殘的野獸,一下死死抓住我的左手,全身都動彈不得,撕裂了心肝五臟,捏碎了兩隻腳骨頭,左手掌的皮肉立即卷堆起來了,心像油煎一樣難受,不能說話。離學校約有200米遠的鄉衛生院聞訊後,馬上冒雨來了3位醫生,又打搶救針,又做人工呼吸,折騰了1個多小時,見我瞳孔放大,小便失禁,掐人中已無反應,判斷我沒有生還的可能,便把我停放在3張課桌拼湊的“牀上”。等到天亮後,校長到丙子埠街上,找來1輛大板車,派2名教師跟隨,把我拉到上派縣城火葬場,作火化處理。
那天上午,有3具屍體在排隊火化。同事胡明道老師,掏出學校介紹信,爲我辦完了相關火化手續後,正要把我推到熊熊燃燒的爐膛裏時,忽然我甦醒過來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那位細心的火化工李師傅,驚奇地大叫一聲,這個人沒有死!不能火化!話一落音,在場的人都嚇得目瞪口呆,膽戰心驚。冷靜下來後,全身癱瘓的我,又被用大板車拉回丙子小學,直到傍晚,學校纔派炊事員老魏到我家送信。
正在田裏幹活的妻子,一聽到這則如雷轟頂的消息,就赤着腳,連跑帶爬趕到我的身邊。她那帶泥的雙手,緊緊地攥住我捲起皮肉的左手,哭成淚人。我有氣無力地望着又哭又叫的妻子說,還——好——,今生我倆——,還能——,見上一面……
那次觸電身亡又復生,是從鬼門關溜回來的。有一年多時間,我見到掛鉤燈頭線,都心有餘悸,噩夢不斷。
在七屆三中全會以前,我經歷過多次生生死死的磨難,在我的身上沉澱、集聚一筆無形的精神財富:在生活中不怕任何艱難,身上產生一種抗體因素,一年到頭極少頭疼腦熱,因此,後來幾十年幾乎不生病,跟醫院沒來往。
上了歲數的我,平時有空腦子裏好回憶曾經的歲月中出現的重要、驚險、精彩的畫面。周圍與我年齡相仿的,已有27人先後離開了這個花花世界,而多災多難的我,還健康、幸福地活着,真是活一天賺一天,因此,時時、事事、處處的幸福感、成就感比別人都強。
每天活在當下。現在每月有3000元退休金,無災無病的老兩口吃不了,花不完。5個都能自立、事業有成又很孝順的兒女,都無需我們再煩神。一年到頭、一天到晚,全身心感到輕鬆快樂。因而,早上對着太陽高歌一曲,大笑三聲。多少次我從睡夢中笑醒了,最知我、最疼我的同牀老妻多次說,現在雨過天晴,一切的苦難都過去了,只要注重保養與鍛鍊身體,活到百歲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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