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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顒12.老闆只是解僱她一個人
蘭蘭衣衫不整,慌亂中首先記得把被馬克掀起的上裝往下拉直,將裙子撫平,然後可憐地呆若木雞地站立在沙發旁邊。她與女老闆的目光緊張地對視着,沒有意味地空洞地對視着。這時候,醒過神來的馬克,終於也發現了樓梯上的女人。他覺得十分掃興,沸騰的熱血無趣地冷落下來。
馬克聳聳肩,朝樓梯上的女老闆做了個怪臉,不情願地從蘭蘭身旁走開,朝吧檯方向搖搖晃晃地走去。
被女老闆撞破了愛慾燃燒的場景,被她親眼看見自己與馬克糾纏在一起的剎那,蘭蘭的心恐懼到極點。
她明白,很不容易獲得的信任,在那一刻完全破碎了。女老闆委派她做酒吧的店長,有事情直接交待給她,自己平時很少過問日常的營業,只是要求蘭蘭定期到二樓彙報財務情況,說明老闆把她視爲絕對親信。不過,蘭蘭心裏明白,自己在老闆心目中,僅僅是一條優秀的看門犬。狗與主人的關係,只能絕對忠誠,而不得有任何欺詐與反叛,老闆不可能原諒她明顯的違規行爲。酒吧的規矩,赫然有一條,是店員不得與客人在店堂裏調情。店員之間,當然更是絕對禁止打情罵俏。
蘭蘭後悔莫及,一時心軟,縱容了馬克的胡作非爲。她挺稀罕這份工作。在上海,像她這樣有姿色卻沒有學歷的女子,有一份收入不菲的酒吧領班的工作,比起在夜總會坐檯之類,體面得多。傍晚,當老闆把蘭蘭傳喚到樓上時,蘭蘭的思想準備已經很充分。她知道,在這個強悍的女人面前,求饒,哪怕是可憐地流淌一臉的淚水,沒有多少作用,女老闆的心腸很硬,從來不同情僱員。蘭蘭的結局明擺着,她必須走人。
老闆的行爲,比蘭蘭預料得更漂亮。她沒有橫眉瞪眼,只是把三個月的工資放在茶几上,旁邊是一份解僱的文本。老闆並未提及下午難堪的場景,也不說什麼責難的話語,只是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抽着她所喜歡的女士煙。蘭蘭記得,她曾經多次在夜深的時候,被老闆傳喚去找這種香菸。蘭蘭心裏不好受,覺得委屈,甚至想掉淚。她明白,老闆用這樣客氣的手段讓她離開,已經是念在她多年忠誠服務的面子上。
蘭蘭忍住淚水,在解僱自己的文本中歪歪斜斜地簽了名,她從小不喜歡讀書寫字,連簽名也沒有練端正過,所以她沒有比酒吧領班更好的發展機會。放下筆,她把早就準備好的賬本和鑰匙放到了茶几上,還特意將鑰匙放在賬本的中央。酒吧的生意很簡單,那賬本上的記錄自然也簡單。蘭蘭自信在這方面沒有一點紕漏,她從來不在賬目上做手腳。她滿懷希望地試探地望了老闆一眼,希望女強人忽然心軟,開始挽留她。不過,心如鐵石的老闆,甚至沒有注意她的神情,仰頭靠在沙發上,悠悠地吐着菸圈,那細細的扭曲着的白色線條嫋嫋地升向吊燈的花邊。
那一刻,蘭蘭根本沒有料到,老闆只是解僱她一個人。她走到酒吧大堂,發現有一個女孩已經等候在那裏,並且隨即被老闆召喚到二樓。馬克走近她,低聲說:“那是新來的,說是應聘來這裏做領班。是接替你的嗎?老闆的速度好快啊。”蘭蘭兇狠地瞪着他:“你也一樣,逃不了!”
第二天,蘭蘭清楚了,馬克不在解僱之列,依然到酒吧上班,做他的調酒師。馬克下班的時候,蘭蘭在馬路上攔截了他,氣憤地問:“全是你這個大色狼做的好事!爲什麼單單解僱我,而不解僱你!”
馬克攤開雙掌,一臉無辜地回答:“我哪裏知道啊?你應該去問她呀!”
蘭蘭氣得用雙拳捶打馬克的胸膛:“你不是人!我倒黴,你還袖手旁觀!你以爲我猜不透那個女人的心事?她是看上你的個子、模子,趕走我,把你留在身邊,讓你陪她快活!她不要臉,你也一樣!”
這樣,故事就漸漸回到我們開頭的地方,回到前面我們曾經描繪的馬克與前女友分手的場景。不錯,那就是發生在馬克與蘭蘭之間的爭吵。在蘭蘭被解僱後的幾個星期裏,兩個曾經可能如膠似漆的戀人,一場突然熊熊燃燒又迅速回歸灰燼的情慾的主角,爲了上述說不清道不明的內容,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最後鬧到心灰意冷。在那個秋日的充滿寒意的下午,他們在襄陽路上鬧翻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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