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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甘肅來我公司打工的阿園在養魚池裡游泳淹死了。他父母從老家趕來後,幾次哭昏過去。孩子纔十九歲,是在業餘時間出的事,公司補償少,這對一個窮家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公司工作忙,人手又少,為了省時省力,前去為死者送行的連家屬帶司機總共五人。
在火葬場,同事陪著阿園的父親,我陪著阿園的母親,四人從追悼大廳前門進去,等了好長時間纔來到了火化爐前。火葬場安排可以在那裡看孩子一眼。
也許是這家大人和孩子我從未見過,覺得是外人的事,所以人家哭得死去活來,自己站在局外只是心酸,一直無淚。孩子靜靜地躺在推車上,他父母萬分痛苦地扒拉開蓋布,淚雨滂沱地大聲呼喚著骨肉的名字,場景十分淒愴。
簡單看過孩子之後,一行人在空蕩蕩的過道裡淒迷地呆站了一會兒,便抄近路往外走。
阿園的父親被同事攙著只是流淚,不再吱聲;阿園母親被我攙扶著,像渾身沒了骨節一樣,有氣無力地挪著腳步。她早已哭乾了淚水,邊走邊有聲無淚地哀叫著:『俺園——俺園啊——』那發自肺腑的哀痛聲,比任何力量都震撼人心。
因為不知怎樣從火化爐走向停車場,我們又從後門進入追悼大廳,准備從前門出去。正巧,那裡剛剛聚來了一撥等待開追悼會的人。當我攙扶著阿園母親穿行於追悼大廳,慢慢走向門口時,人們大都靜了下來,目光一起轉向了來人。這突如其來的一簇簇目光移向我們的同時,似乎把我們視為一家人,我也莫名其妙地突然感到自己和阿園的父母成了一體——就是一家人在同時往外走,在這短短的幾十步路程裡,就覺得時間特別漫長,肅穆的大廳裡不但寒氣凝重,而且讓人痛感壓身。心中角色的轉換,使我突然體驗到了自己家低於別人家那種無能為力的處境。我忽然想,如果這是我的家人,是我來處理自己的家事,也會是此番情景嗎?就是因為他們窮,因為他們以自己善良的質朴不提出任何要求,纔會出現如此場景嗎?難道窮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不鬧夜的孩子就不該吃奶、就不該組織個簡單的追悼儀式平安送走?在這短暫的冷遇和無助裡,我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渺小,伴隨著同情心的開啟和善待弱小立場的回歸,使我忽然站在了阿園母親的境地上,內心一緊,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已有很長時間沒有認真反思自己了,此事雖是公司安排,可為什麼自己連想都沒想,連個建議也沒有就把事情簡單處理了呢?如果不是經過追悼大廳,不是遇到如此目光和淒冷的境遇,也許我依然會無動於衷。可我親歷了,體驗了,且設身處地站在了母親痛失兒子的境地上。想到阿園父母的寬讓,想到自己漠不關心的行為,我感到愧疚和不安,忍不住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