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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米
文學男人流行的時代,文科生隨之走俏,文藝女青年也如蝴蝶紛飛,撲入文學這個花叢林子裏,採集到那些文學男人後結婚成家的,我認識不少。因爲,我也是那個年代成長起來的文學少男。
這些年來,我看見文學青年搖身一變,成了滄桑男,而他們之中離婚的就有好多。望着那些勞燕分飛的背影,想起他們曾經魂系藍橋的愛情故事,我真是百感交集。
一個當初的文學狂熱女青年,中文系畢業,那年月人見人愛,而今成了一個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大嫂。有一天來我家,祥林嫂一樣數落她的詩人丈夫:“這個鬼男人啊,整天窩在家裏發神經,哼哼唧唧寫詩……如果他這樣的才華是鮮花,我寧願和牛糞生活在一起,牛糞還可以爲莊稼提供肥料呢。”大嫂對我說,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家裏的保險絲被燒斷了,詩人丈夫竟換不了保險絲,一個人跑到陽臺上去望電閃雷鳴,瘋瘋癲癲說還要寫詩。大嫂可氣壞了,黑暗中摸索着踩着凳子去換了保險絲,詩人歡呼:“來電了!”她氣得咬牙,順手操起凳子扔了過去,詩人丈夫大怒:“離婚!”
我想起詩人當初追求這個嬌羞的文藝女子時,每天寫一首情詩,用荷葉包了小籠包清晨一同送去。他們想象着的家,建在海市蜃樓裏。婚後,詩人常常竄到我家唉聲嘆氣:“這日子啊,過下去,難!”
那次,詩人的妻子來我家數落他不久,他們就去辦理了離婚手續。我爲一樁文學牽線搭橋的婚姻最終分道揚鑣而獨自嘆息。這日子,到底是怎麼了?我想了好久,發現一個道理,詩人的婚姻生活,沒接通地氣啊。
我認識一個工科畢業的男人,婚姻生活之舟卻順風順水。前不久,他們夫妻倆剛從國外旅遊回來,丈夫還用電腦設計製作了一本書,我看後大爲驚歎,漂亮極了,那是記錄他們在旅途中的繾綣時光。照片上,他們躺在沙灘上一起看海、看日落,一起牽手上山,一起凝望落葉……
奇怪了,一個工科出身的男人,卻把生活經營得這麼有滋有味、新鮮燦爛。依傳統的目光看,這些數理化型的男人,都只會皺着眉頭演算習題、破解方程,或者呆頭呆腦,經常走路時想着方程式撞了電線杆。
我問他,像你們這種工科男人,一點一滴都計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麼反倒過得這麼浪漫呢?他朗聲大笑,你不知道啊,學數理化的男人,都是懷着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的人,對生活也一樣,懷着好奇和熱情去經營,過好每一天。如果全是文藝的想象,與大地脫軌,婚姻生活就會拋錨。
他的妻子告訴我,他們的新房,從設計到裝修、買材料,前前後後都是丈夫忙碌,她連一顆螺絲釘都沒有動手買過。而且,這個踏實的男人還有着一顆細膩的心,記得她的生日、她父親母親的生日,記得她皮膚氣色的微小變化,一年四季,總買回最新鮮的水果。
原來,幸福的生活,與一些文藝男的雲端想象並不相連,因爲浪漫不過是紮根於大地上的巢居里,把人間煙火烹調得更有味道、更醇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