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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成自畫像
方成水墨漫畫作品:《魯智深》
上世紀50年代方成幸福的一家。
近日,94歲高齡的方成出版了與池北偶合作的新書《九十老搭檔》。離休20多年,方成雖然不大畫漫畫了,但常常用電腦寫東西,他的出書計劃已經排到了100歲。『我平時每天都忙,腦子從來不停,很多像我這般年紀的人都老年癡呆了,我還能用電腦寫文章。』日前,方成在北京家中接受本報專訪時說。除了耳背,他的身體如今並無大恙,客廳的一幅照片上,86歲時精神奕奕的方成正推著自己的自行車,下方寫著一行字:『方成:您瞧,我也有輛「專車」!』
專題策劃:趙潔
文:北京站記者謝綺珊
20世紀初,他們銳意進取、開風氣之先,他們在各自的行業不懈追求,成績卓然……今天,讓我們走近這些跨世紀的大師,感受他們的人格魅力,重溫一個時代的精髓。
大師系列之方成
方成,原籍中山,1918年生於北京,1946年開始創作漫畫,與丁聰和華君武合稱『中國漫畫界三老』。他是新中國在我國開辦漫畫展覽的第一人,晚年,他以具有中國特色的水墨漫畫技法,將中國民間傳說和古代文學作品中的人物繪於紙上。他同時也是幽默理論的研究專家,現任中國新聞漫畫研究會會長,被譽為中國漫畫界的常青樹。
從校園壁報開始漫畫之路
年少時方成就愛畫點什麼,在鐵路局上班的父親便請當時頗負盛名的國畫家徐燕蓀,每逢周日教他一次畫畫。一年後,方成因父親失業而中斷了學畫,但自此埋下了畫畫的種子。方成大學學的是化學專業,時值抗日,他被委以重任畫漫畫專欄,每周畫一幅漫畫,如此畫了兩年。方成從辦校園壁報開始了漫畫之路,正因如此,他常常說自己畫漫畫是硬給『逼』的。
畢業後,方成進入黃海化學工業研究社工作,由於女友認為兩人同齡不宜結婚而分手,他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心想得離她遠點。『當時日本人剛敗走,上海的報紙上面有張樂平、米谷等人的漫畫,我想我也能畫。』於是方成帶著一顆失意的心跑到了上海,自此終生以漫畫為業。1947年,方成受聘於著名的雜志《觀察》,任漫畫版主編。
1948年白色恐怖期間,方成和許多左翼文藝家一起避居香港,他每天給香港《大公報》畫一幅四格漫畫,一天八塊錢稿費,一個月兩百多塊,聊以養活自己。『那時候我的漫畫主要是諷刺愛貪小便宜的小市民,以康伯為主角,給他出出洋相。』1949年,方成回到北京,擔任《新民報》美術編輯,後調入《人民日報》,創作內容也轉向了國際漫畫。當時《人民日報》美術組組長是華君武,此後兩人成為一生知交。『華君武是我的老領導,有什麼重要的事,我都會去找他商量。在上海、香港的時候我沒有畫過對敵斗爭的畫,國際漫畫我開始畫不好,他幫助我畫,他一說我就明白了。』
首個開漫畫展的畫家
開創水墨漫畫的先河
十年浩劫中,方成同樣躲不了,他是最後一個走出人民日報社『牛棚』的人。在憋了十幾年不敢畫畫之後,1980年8月,《方成漫畫展》在中國美術館開幕,展出一百幅大尺寸水墨諷刺漫畫,在當時轟動一時,由此他成為新中國第一個開個人漫畫展的畫家。
方成的另一個成就是以具有中國特色的水墨漫畫技法,將中國民間傳說和古代文學作品中的人物繪於紙上,比如鍾馗、濟公、魯智深等俠義之士,再配以打油詩,與畫相映成趣。『水墨漫畫由我開始,我用國畫的水墨筆法來畫,而且我用的是毛筆,不像其他人一般畫漫畫是用鋼筆。我的每個線條都很講究,富有中國特色和神韻,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個形象。我在美國開展覽,美國人看了覺得很特別,說沒見過這樣的漫畫。』方成說。
此外,方成潛心鑽研幽默理論達三十年,成為中國系統研究幽默的第一人。對這項研究,他說,正是受到摯友侯寶林的啟發而開始的。『1979年,侯寶林給我出了一個題目,他說很多演員不懂幽默,抖不起包袱,問我幽默到底是什麼?當時我語塞,後來就專門找了各種各樣相關的研究書籍,但都是一些零碎的觀點。在中國原來不叫幽默,幽默是林語堂翻譯過來的,中國叫諧趣、詼諧。我根據自己的經驗,潛心研究了起來。』
獨特養生之道——忙
方成的養生之道很特別,那就是『忙』。2003年,他畫了一幅自畫像,腳蹬自行車,前面的車筐裡插著一把毛筆和一卷畫紙,上方題著:『生活一向很平常,騎車畫畫寫文章,養生就靠一個字——忙。』
方成回憶起當年八十多歲,還騎自行車去看老友丁聰。『丁聰住得離我遠,有時他生病我去看他,我騎自行車一個多小時去他家,去了好幾回。』直到88歲,家人擔心他的安全,他纔放棄了騎車。現在他每天都會出去走動走動,在太陽底下練練『太極拳』。2010年,92歲高齡的方成還成為亞運火炬手。
原籍中山的方成懷有濃濃的故鄉情。他從1992年起分三批把自己珍藏數十年、價值幾億元的380多幅名家書畫,以及自己的百餘幅漫畫精品無償捐給了中山。在這些書畫中,不乏吳作人、沈鵬、關山月等名家真跡,甚至還有抗戰時期一幅由馮玉祥將軍親手所畫並題贈給方成的畫作《辣椒》。但他當時卻住在50多平方米的老房子裡,最大的一間房僅14平方米,兼做書房、客廳、畫室、餐廳,被他稱為『多功能廳』。直到2003年,單位蓋了大樓,可以按比市價便宜的價錢賣給他,可100多平方米也需要一筆『巨款』,方成連買房的錢也湊不夠,後來還是中山市政府得知此事後幫他出資。方成很知足,在大畫室畫起了大幅水墨人物圖。
深情憶亡妻:
結婚二十幾年還像戀愛一樣
1977年,與方成相濡以沫25載的妻子陳今言心肌梗塞,53歲英年早逝,對他打擊很大。『我們兩個好著呢,從來不拌嘴,結婚二十幾年,就跟戀愛二十幾年一樣。我們老在一起,她畫漫畫,我也畫漫畫。我們一直戀愛到死。』方成回憶起愛妻仍不無痛惜,『她的心胸很寬廣,我們沒有爭過什麼,一次都沒有。我們感情好極了,沒有鬧過什麼意見,什麼事都兩個人商量。』
陳今言出生於富裕家庭,畢業於輔仁大學美術專修班,1950年在擔任中學教師時,她與到學校作報告、時年32歲的方成結識,此後情投意合結婚生子,患難與共。憑著勤奮努力,陳今言在報社美術組擔任負責人,與方成成為同行。
陳今言走得匆忙,一句遺囑都沒有,當年的方成悲痛至極,夜夜無法入眠。每天下班回到家裡,常常坐著發呆,妻子的音容笑貌揮之不去。『那一年我根本就沒辦法睡覺,非常痛苦,每晚只好靠喝酒,趁著那股暈乎勁兒去睡覺。』為了寄托對亡妻的思念,1980年方成四處搜集陳今言的故作,出了一部《陳今言畫集》,以告慰愛妻在天之靈。
2009年清明節前,已91歲高齡的方成給妻子寫下了一封如泣如訴的信:『親愛的今言:你好嗎?我一直想念你,曾多次在夢中見到你,醒來再也睡不下去。我們倆分別二十多年,回想起來,非常難過,你是好人,想必是在天界的……你對我這個只專心業務、書呆子樣的男人毫不嫌棄,我是明白的。很多事我現在想起來,時時悔悟。首先想到的一件是:我沒有像現在熱戀中的青年男女那樣,向你傾訴過我深愛你的心裡話,整天只忙於作畫寫文章,而且不懂生活。我太愚蠢了!想起就自恨……我已耄耋高齡,生活安定,每日仍寫作不停,只為頭腦健康,非圖稿費也。過幾年總會和你在一起的。』
對話方成:
『中國人理應是最懂得幽默的』
廣州日報:您見證了中國近百年滄桑,如何看待個人的榮辱得失?
方成:『盡人事,聽天命』。我做什麼工作都很下工夫,該畫時得畫好,該寫文章時得努力寫好,什麼時候該倒霉就倒霉吧,沒關系。每一個人都可能遇到種種意外,十年浩劫中,我被整得很慘、很狼狽,工作也沒有了,一天到晚跟勞改犯一樣,我也不在乎。那時候我告訴自己:去勞動,把身體練好。所以經過『文革』以後,我的身體明顯比較好。在『牛棚』時還被封為『牛長』,這是我當過的最大的『官』。
廣州日報:您說畫漫畫是被逼出來的,後來為何會投身於漫畫呢?
方成:小時候是畫著玩,因為喜歡就變成天賦,之後畫著畫著就有進步,畫漫畫是會上癮的。畫漫畫時心境是快樂的,覺得有意思、有趣味。
廣州日報:有人認為中國人不如西方人有幽默感,如何理解中國式幽默?
方成:中國人理應是最懂得幽默的。在河南『五七乾校』時,我遇見過一個農民,當時我看那裡的地種得挺好,但有一塊地不知為什麼長得不好,就問這個農民這塊地怎麼回事,他跟我開玩笑說:『這是一塊「衛生地」。』意思是這塊地沒上糞。幽默有一定的含蓄性,丁聰提起他的『家長』,熟識的人都知道,說的是他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