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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童
劉力勤龔名揚攝
寫作是苦營生
我只是個摸索者
20日,出席本次南國書香節的作家蘇童、葛亮在方所書店就『文學中的南方』這一議題開展了一場精彩的對話。兩個小時的對話會,場內觀眾座無虛席。兩位作家從歷史、地理、文化傳承的各個角度,就南北方文化特質及其對當地文學的影響侃侃而談。會談結束後,兩位作家還與慕名而來的讀者們展開生動熱切的交流,蘇童以自己曾是『退稿大王』的經歷,鼓勵心懷寫作夢想的青年貴在持之以恆,『寫下去總會有結果!』
韓寒能否成大家還要看作品
問:去年年底,著名劇作家、捷克前總統瓦茨拉夫·哈維爾離世,引起全世界的廣泛關注,您認為,我們中國能否產生一位能和哈維爾比肩、影響世界的大家嗎?韓寒行嗎?
蘇童:我覺得,捷克不容小覷,文化的強大不是以人口和地理版圖來衡量的,捷克文化對全世界而言,影響很大。哈維爾其實是一個特例,人們一提哈維爾,都知道他是由劇作家變為總統,而且是東歐社會轉型的精神領袖。一個作家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方式,和他本身給社會留下了什麼,不是一回事。比如略薩,我根本不在意他當沒當成總統有什麼扼腕嘆息之處,我只知道他有《胡莉婭姨媽與作家》和《綠房子》這樣偉大的作品,足夠了,這就是他留給人類的財富。
說到韓寒,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覺得這事主要得問韓寒,還有他老婆,究竟想讓韓寒成為什麼樣的人?我這不是圓滑,因為寫作真的是來日方長的事情。韓寒在年輕一代當中很有影響力,他是非常幸運的,他發出的聲音收到這麼多呼應,這是值得驕傲的。至於他作為一個作家的形象,怎麼樣讓這個形象越來越豐滿,越來越高大,那就是一個苦營生。他必須寫出好作品,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虛無。
問:從南北方文化差異的角度去談當代文學問題,這種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會不會過於簡單化?
蘇童:事實上,我從來以當南方作家為榮。我們今天在這裡只是在討論,並不意味著一種宣誓。我們現在所面臨的問題是,當今大量作品的本質差別在哪兒沒有人說得清楚,就像沈從文當年,讓他擔懮的就是每個作家的相似性——『差不多作家』。每個人最後都是覺得,我只要能追求到一點點差異性,就是我的成功。這其實是很多作家內心真實的想法。
自爆曾經是退稿大王
問:每個喜歡文學的年輕人都可能經歷被雜志退稿的事,您當初呢?
蘇童:豈止經歷過,我當時是退稿大王!我上大學時,每天都收到厚厚的一疊信,不是家信,也不是情書,這麼厚,一看都是編輯部的,我所有的同學都知道。所以我是從長年的退稿當中堅持寫下來的。這主要是因為年輕氣盛嘛,我喜歡看文學雜志,總能從每一期當中找出那麼一兩篇寫得比我差的。我想,既然他能發表,我為什麼不能?所以我要堅持,就是這麼個簡單的動機。
蘇童:我非常懷念我青年時期的寫作,愣頭愣腦、血氣方剛的。像我現在的年齡,不可能回到那個時代。你愛寫作,並不代表你一生都會從事寫作,但青年時代的寫作能給你留下很多可貴的記憶。其實發表啊,成名成家啊,都是另一個層面的事。我一直覺得,一個青年人如果有寫作的習慣,就會比別人多過一種生活,就是說你除了忙於應付工作、房租之外,會擁有更多豐富的內心生活,沒有寫作習慣的人,往往很難直接建立自己的內心和精神體系。能發表是幸運,不能發表也絕對不會是浪費。
問:語言匱乏、經驗存在局限是很多年輕寫作者共同遇到的困難,模仿村上春樹等名家的語言成為寫作『時尚』,寫作者該如何找到適合自己的寫作方式呢?
蘇童:我也只是一個摸索者。寫作最大的痛苦,也是最大的吸引力,就是你永遠在黑暗隧道中走,相信前方有亮光,但亮光是隱隱約約、忽閃忽滅的。在我心目中,最高級的語言形式就是當你讀完小說後,發現它的語言是消失的,或者說是了無痕跡的,這正是我所追求的。作家個人的語言必然受到影響,風格不是橫空出世的,所有的作家在最初都依賴於別的文學遺產,來自於閱讀和社會。當一個作家在文壇找到安身立命的位置之後,纔會想到通過充滿個性的語言建立自己與眾不同的文學形象。有的人探索先鋒,有的人借鑒網絡語言,有的迷戀古典的、傳統的、甚至是笨重的寫作方法。條條大路通羅馬,都有成功的案例。雖然現在整個文學路徑有萎縮的趨勢,但它至少留下了可能性。盡管你所鑽的文學隧道越來越窄小,但它總是有出口的。寫下去總會有個結果。
每個民族都有偉大文學
問:今年春參加倫敦書展的一些中國作家,紛紛提到在國外的書店幾乎找不到中文書籍,您覺得中國文學如何纔能走向世界?
蘇童:一般在書架底層還是能找到的,呵呵(笑)。我們也曾經有不少書在西方暢銷過,比方衛慧的《上海寶貝》,還有餘華的《兄弟》,西方讀者閱讀這些中國作品多半是出於好奇。很多人覺得這不太公平,但我覺得沒有必要如此執著,緊張中國文學能否走向世界這個問題,每個民族都有權力認為自己有著最偉大的文學。西方文明有一系列自己政治、社會、哲學基礎,而我們有我們的文化思想,不能要求這個文化基礎上誕生那個文化體系裡面的成果。中國文學走得出去就走,走不出去就待在家裡,挺好。
問:您是否擔懮自己創作靈感會消失?您的作品中有很多『瘋子』的形象,這是為什麼?
蘇童:會一直寫下去的。我不相信靈感會枯竭,只有未開發的,總能挖掘到新的。我小時候碰到的瘋子特別多!我每天去上學的路上,還必經一個瘋子的家。在那個時代,喪失理性的這種形象,是我童年記憶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具有文學性,他們的失常和反常都有背後的深意。但我從來不認為我完成過任何一個豐滿偉大的瘋子形象,這有待於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