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本期話題
羊城晚報記者朱紹傑實習生祁麟
8月10日至8月15日,第四屆大理攝影節在大理舉行,拉開中國大陸攝影節的帷幕。從今天起25天后,中國大陸最老牌的攝影節,平遙國際攝影大展也將開幕。而在11月,廣東連州也將舉辦連州國際攝影年展。
比較起來,三大攝影節各有側重。據業界人士介紹,平遙攝影節以國外大師爲品牌號召力,而2005年創辦的連州國際攝影年展則以專業水準和學術性爲特色。與平遙、連州相比,年輕的大理攝影節似有異軍突起之感,一方面它從開始就加入了新媒體環節,另一方面,對於攝影收藏市場的強調也讓它引起業界矚目。
事實上,神州大地上演的不僅僅是“三國演義”。目前叫得出名字的大大小小年度攝影節多達20多個,但它們有着一些共通點。一樣的古城,一樣的民俗表演,一樣的張燈結綵,一樣的攝影節,幾乎一樣的展覽方式。“一個攝影展領跑一座城”,攝影搭臺,經濟和旅遊唱戲已經成爲當地政府主動推動這些攝影盛會最大的原動力。而近年來,攝影節上出現了魚龍混雜的傾向,也引到批評者的關注。
在數碼影像技術非常普及,人人都可以拍照片的全民攝影時代。如今,新媒體的時代對影像信息的需求更加強烈和廣泛。中國攝影在普及之後的轉型,已經成爲攝影節關注的話題,放在了中國攝影藝術面前。中山大學人類學系、傳播與設計學院教授鄧啓耀曾作爲評委參與連州攝影展。在他看來,攝影不能僅僅滿足於按快門,更需要對社會、底層生活投射關注。“一個偉大的攝影家,不僅具有社會良知社會責任感,也具有人性關懷以及內心柔軟的一面”。
講本土方言才能讓國際同行坐下來
羊城晚報:儘管目前三大攝影節有着不同的側重點,但都不約而同地強調國際性。需要拿什麼去跟與國際攝影對話?
鄧啓耀:中國在這方面有很好的例子,比如吳家林、盧廣等。吳家林的對話方式是把握影像的本土方言,盧廣則關注公共話題或人類共同的問題。這些都是對話的基礎。他們也有過學舌的階段,如吳家林,最初只是模仿,試圖跟上各種政治潮流藝術潮流,後來開始醒悟,拍自己具有最深感觸的東西,用屬於自己的影像語言說實話。這在當時碰了不少釘子,因爲人們還不習慣。但他有幸遇到一些明白人,臺灣的張照堂,法國的馬克·呂布、佈列鬆等,慢慢確立了自己的影像個性。吳家林被瑪格南圖片社稱爲“中國的佈列鬆”,但他的影像絕對不是佈列鬆的翻版,而是他自己的。
這個情況在八十年代也很常見,比如在學術上。剛剛開放,看見國外的東西覺得很新鮮,喜歡套用引述,很能唬中國人。但把老外的語錄去掉,就不知道他還有多少可說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如果拿這種學舌的東西去和國際上的原創性學者、藝術家“對話”,對方會覺得很搞笑。但是當你談自己本土的東西,談親身經歷,才能讓對方坐下來,讓對話展開。
所以,只有形成了自己的語言,自己的思想,纔有對話的可能性。要不然,怎麼模仿也都是學舌,而不是對話。攝影也好,學術也好,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語言。
羊城晚報:如今,中國攝影藝術建立了自己的語言了嗎?
鄧啓耀:中國一些藝術從業者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了,也在建立自己獨特語言的過程中與國際對話,成爲與外國大師並列的大師。事實上國內有不少這樣低調務實的人,他們在關注不同的的問題,從而形成自己獨特的語言,獨特的思想,不僅僅甘於做一個照相的人,更是對社會、底層生活投射關注的人。
廣東曾經有一個“人本中國”的展覽,最初叫“曝光不足”,就是試圖拿出那些壓箱底的非流行作品來見人。沒有高大全,不要什麼重大主題、先進代表,就看普通老百姓半個世紀以來吃喝拉撒的日常生活。策展人安哥、胡武功等一個一個地去翻攝影家的抽屜,翻了幾百個。這些作品涉及中國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也許就是我們每天見慣的、不以爲然的內容。這個展覽在中國攝影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在國際上也很受歡迎,因爲它呈現了一個真實的中國。
目前一些攝影愛好者喜歡到遠處去拍攝一些有視覺衝擊力的照片,但扎堆容易雷同,遠離自己的生活。去看很多攝影雜誌、網站,基本都是一個模式。那些照片拍得很漂亮,但看不看名字都分不出是誰拍的,沒有個性。這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當然對於中國這麼大的一個地域,那麼多的人口來說,攝影作爲一種有益健康的羣衆活動,熱鬧一些也是必要的。這也可以是基層文化建設的一種方式。
攝影家可形成合力
羊城晚報:攝影是一門可以積極介入生活的藝術,在即將開幕的連州攝影節就把今年的主題設定爲“故事離真相有多遠”。事實上,中國的攝影節對於介入現實的興趣如何呢?
鄧啓耀:要看他們每一期的策展人是誰、主題是什麼,不同的策展人有不同的做法。有些比較關注現實,像有一年我參加連州攝影節的評委,發現評委都不約而同地把票投給那些關注公共話題的攝影家。即便一些很年輕的人物,但大家覺得他們關注現實、爲公衆利益說話,大家都把票投過去了。
但是也有一些是具有歷史價值的,比如說莊學本,在那個時代做了相當不錯的記錄,在影像民族誌或者人類學攝影上具有重大價值。還有沙飛,他算是革命影像、紅色影像的代表人物,但是沙飛所做的不僅僅是命題作文。沙飛從不避諱宣傳這個詞,他認爲革命影像就應該要宣傳;但是他同時也有柔軟的一面,比如拍了曬太陽的白求恩、憔悴的魯迅等等。
這都說明一個偉大的攝影家,不僅具有社會良知社會責任感,也具有人性關懷以及內心柔軟的一面。其實我們並不排斥其它方面,比如說風景的、實驗的、沙龍的等等。這些都是探索,通過視覺、影像的方式打開人的認知空間。這樣的探索對於一個社會進步的、文化的培育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羊城晚報:目前的攝影節中往往因爲其國際參與度,而兼容更多的公共現實題材。能不能說攝影節中存在着一個目前比較鮮有的自由地帶?
鄧啓耀:自由是要爭取的。假如一些攝影藝術家能有更明確的共同追求,那自然就可以形成合力。另一方面,攝影是視覺表達,不像文字那樣具有如此明確的語義。視覺表達本身具有多義性,每個人能在裏面讀到不同的內容。所以攝影更具彈性,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當然它在關注現實方面也有着特別強烈的直觀性,一圖勝千言,但硬要解釋的話也有多樣的回答。
這樣的特性賦予了它更多的自由度,有才的攝影家都會很好地把握住這一點。他們必從攝影的本身、影像的角度來考慮這一點,也不是做一般的發燒友。大家通過影像來關注社會公衆面臨的一些問題、通過影像來思考一些事情,也都看得到、不一定要很直接地說出來。它可以很曲折地、不用說大家都明白的。
朱紹傑、祁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