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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祝大年彩畫展,令我吃驚。他繪寫——不如說塑造了一簇簇向日葵、百合花、芍藥、大理菊……花靠媚態求生,正如許多人間女子,而祝大年的花全無媚態。作者一筆一劃勾勒出每一個瓣,瓣上的轉折傾斜,樹葉的伸展卷縮,似乎都有關民族民情,他絲毫不肯放鬆,怕喪失了職守。“一枝一葉總關情”,祝大年雖低於鄭板橋的芝麻官,卻同鄭板橋一般關注一枝一葉,這何嘗不是牽連着民間疾苦的一枝一葉,作者品質的一枝一葉。
猶如袁隆平,祝大年獲益於藝術品種的雜交,他層層染色,極盡花卉華麗之能事,但這華麗展現的並非輕盈可掬,令人於歡樂中感受愁思。樸實之美,苦澀之美,人生之大美,生命終極之迴歸。花如是,蒼松更曲腰駝背,揹負人世之重;高樹參天,寰宇無邊,人兮人兮奈若何。
……
祝大年畫花,卻厭惡拈花惹草,他想表現的是宇宙精神。他在首都機場留下了巨幅壁畫《森林之歌》,寬銀幕式展開西雙版納的榕樹之族,民族的花園,令看畫的觀衆頓覺自己縮小了許多,藝術大於生命。他的《玉蘭花開》繁花競放,如滿天星斗,籠罩大千世界,幾隻黃鶯隱於花叢,生命衛護了生命。細看一花一蕾,筆筆鐵劃銀鉤,真真切切口吐鮮血!拋卻一波三折,漠視潑墨、飛白,頑強的祝大年跨越了傳統,他是傳統的強者,徐熙、黃荃、呂紀均無緣見祝大年,若天賜一面,古代的大師們當會低頭刮目而視。他們更將驚呼這個畫民間大俗的畫家,應登中華民族的大雅之堂……祝大年去矣,後繼者嚷嚷在傳統基礎上創新,又有幾個吃得了祝大年的苦,祝大年從日出工作到日落,從日落畫到掌燈,一意孤行,不求聞達,不自我標榜。他以身家性命創造了今天人們望塵莫及的最新作品,人們已只能淚眼相送他遠去的背影。
(本文寫於2006年,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