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爬上近5000米的埡口前眺望的小貢嘎山,雪山近在眼前,隨時都能看到雪崩
冬季牧場的營地,大雪趁我們熟睡時飄落在天邊,散落在地上,有些帳篷被壓倒了
走在由馬糞、尿及雪水夾著泥和出來的爛泥路上,崩潰的精神漸漸地麻木
▲雪和泥土混合成的『便便路』
一早在梅子埡口看貢嘎山、看日出,面對著神山膜拜起來
近5000米高的埡口上的終極PK賽
山裡的藏民,我們的馬夫,過河時他情願自己趟著更深更冷的水只為確保我們在馬背上的安全
沿著淌急的河流繼續行走,在一旁隨時都會滑落石頭的堆裡穿行
▲小貢嘎山下跟著馬兒叮叮當當地往前走,雪山懷抱下,我們的身影如此渺小
貢嘎山上的雲海及佛光,這一年,我們都很幸運
圖/文鄭詩曉
題記
信息方便的現實生活限制和規約了我,它使人不耐煩、不專注,不打算深入周詳地考慮問題,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簡單歸結為是與非。由此可能失去對微妙和深入的感受,失去對認知世界的難度、復雜與豐富性的體認。在轉山的這些日子裡與世隔絕,讓我一個人安靜地面對自己的內心,認真傾聽身邊同伴的聲響,包括打鼾也覺得特別親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簡單而美好。我始終相信,像這裡的人這般淳朴與善良,是離不開這環境熏陶的。
【攻略】
向導:對第一次進行戶外雪山穿越的驢友來說,在網上尋找一位口碑較好的當地藏民做向導非常重要,對方不但有馬匹可幫忙馱裝備,而且熟悉穿越路線,更可幫忙打點穿越路途中的糧食配置。
吃:根據自己的口味選擇罐頭。生肉可在本地購買,10月份的天氣,肉可在非密封情況下保存五天不壞,一路都有水源。
住:一路只能戶外露營,一定要准備雙層的高山帳篷,夜裡的雪很大,一般的單層帳篷可能會被壓塌。晚上睡覺足部若不夠暖肯定睡不著,可帶暖包貼腳,或者連人並睡袋一起塞到防水袋裡,因為不透氣所以很保暖。
服裝:爬山時上半身一件快乾長袖+抓絨+衝鋒衣,下半身建議穿厚實的衝鋒褲+雪套、雨褲。
1
旅途初始,對抗焦慮
10月的貢嘎,是美妙的召喚,也是艱苦的考驗。也許是出發前沒有做好十足的准備,以致面對困難,產生了許多焦慮。
每天到達營地時想找個地兒坐下或躺下喘口氣,老天就不合作,開始陰雨霏霏或漫天大雪,我的焦慮癥開始間歇式發作,焦急著找不到帳篷;焦急那雨雪把帳篷弄濕;焦急著趕到營地給大伙煮飯。
同伴說:『這雨真的摧垮人的意志,所有的東西都打濕,變得一塌糊涂。其實這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到後面幾天就完全沒有感覺,不會在乎了。』
那些天後,我學會坦然面對發生的這一切,不再破壞自己的心情,不再耿耿於懷自己做得不夠好,試著松開平日裡緊繃的神經,感受著大自然面前,自己的渺小。
2
高反出現,挑戰極限
第一晚在兩岔河營地裡,我吃了安眠藥睡下,夜裡仍依稀聽到同伴們的對話。看來不適應的人不止我一人。
第二天的能見度比第一天還差,看不清四周的景色。心裡開始擔心這種天氣是否會一路陪伴我們到旅途結束。出發前大家好像都沒什麼精神,隊伍裡有人開始出現高原反應,有的發燒了,有的臉色蒼白浮腫。
到達下熱烏且時,乾媽跟我說,這裡是挖蟲草的地方。冬蟲夏草,冬天是蟲,夏天是草。她接著說,這地方若沒了霧氣挺漂亮的,這時我顯得更加沮喪。這四周霧氣迷茫得我不由感嘆:前方的路到哪纔是盡頭?不遠千裡來貢嘎到底是為了什麼?
沿著湍急的河流繼續在隨時會掉下來的亂石堆裡走,一路沒完沒了的上坡,向導走得太快突然沒了目標。終於到達海拔4330米的營地,白茫茫被雪蓋住的一片,這是我有史以來住過最高的地方。身上鋪著一層白白的雪,這時身體已到極限,突然我想回家……
然而第三天迎接我們的是一片銀色的世界。上到半山腰開始仰望小貢嘎山時,天突然放晴了。聽著一路上叮叮當當的馬鈴聲,眼前是如畫的美景,走路的這一小組開始雀躍歡呼起來,突然來了股力量,不再覺得這一路難行,要一口氣衝上4930米的埡口!
3
大風、暴雪、高海拔,考驗剛剛開始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翻過埡口無疑是一次巨大考驗,那天是行程中最艱苦的一天,要翻越4930米的埡口。酷得像頭牛的路飛雖然整夜未眠,仍酷酷地說:『我要挑戰自己的極限。』我沒有『氣場哥』的豪氣,只想著既然來了,就要好好用腳步來體驗這生命的精彩。
事後證明,那天的艱苦超乎想象。走到後來,糧水耗盡,暮色降臨,卻還沒到達營地。關於那天的行程,『芋頭』那段作業寫得極為到位:『本以為過了埡口接下來的路會很好走,可是後面這段路竟是走得幾近崩潰。現在只記得當時沒魂似的跟著「法官」走,「法官」一路上都在給我打氣:快了快了,前面就是了;翻過這個口就到了;一號營地已過,二號營地不遠了……這樣的話重復了20次,到最後連「法官」自己都不相信了。因為沒有對講機,和大部隊的距離拉得太遠,心裡很是害怕,只管往死裡走。直到聽到Y頭在喊「芋頭」,當時幾近重生的喜悅,眼角都濕了。大伙相互擁抱,眼淚掉下來———見到你們就好。心仍有餘悸,直到那天晚上的篝火、那些音樂和歡笑聲,纔漸漸溫暖。』
每次看到『芋頭』這段如原石般質朴卻直達心底的文字,心裡都為之潮濕。
其實當天我們的情形並不比她好多少。翻過埡口後,隊伍開始拉開距離,天色漸漸暗下來,霧越來越大,在幾個分岔路口,由於要停下來等待後隊,『法官』和『芋頭』就跟丟了。我們在一號營地把隊伍攏齊,覺得二號營地應該不遠了,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准備一鼓作氣衝到終點,結果走了大半個小時還不到營地,氣溫越來越低,風越來越大,更要命的是所攜飲水早已用盡,乾渴、飢餓、寒冷一起襲來,喉嚨有冒煙的感覺,舔舔開裂的嘴脣,有咸腥的味道,我開始懷念在一號營地被啃掉的那只背了一天的雪梨。走著走著,聯想到一號營地河邊的分岔路,大家開始懷疑起路線的正確性,前一天其他隊伍人員走岔路迷失在山裡的陰影開始彌漫在每個人心頭。隊伍裡出現了路線性的分歧———一部分同意繼續向前走,一部分認為大部分人員已出現體力透支,擔心如果方向是錯誤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我站起來說:『我帶一部對講機往前探探路,走個十幾分種,如果方向是對的就呼叫你們,如果是錯的,我就折回來。』坐以待斃不是我的風格,彼時疲憊不堪,人一坐下休息便不想再動,寒風極利,肌肉開始僵硬,額頭發燙。我寧願通過不停的行走,讓頭腦摒除雜念保持空白,繼續繃緊意志,讓身體維持一點熱量以抵御這徹骨的寒冷和疲倦。想不到我一站起來,大家也陸續掙紮著拖著疲憊的身子走了起來。還好,走了二十來分鍾,就看到在路中間等候的『原子』、山坡上的營地、裊裊昇起的炊煙。看著尖叫著含淚擁抱的隊友,自己懸在空中的心終於一點點放下了,卻是悄無聲息的。那種飽含熱淚、遺憾、希望和絕望的狀態,只有經歷過的人,纔能更加深刻地體會個中滋味。如同在沼澤中行走,每每在險些支橕不住即將陷下去的時刻,被意志和希望重新拉回到堅持的路上,而生命中的溫暖一直都在與我們遙遙相望,在終點守候著。
4
沒有盡頭的泥漿路,卻是
佛光的鋪陳
冬季牧場,一個詩意的名字。走在『嘎嘎』聲響的積雪裡,沒有城市的喧囂嘈雜,只有天高雲淡的開闊。大家興奮異常,玩啊鬧啊,還打起了雪仗,嘗了口像棉花糖狀的白雪,甚是歡樂。
一開始大伙確實都如此,但隨著太陽的高昇,積雪融化在泥路上,開始了這最後一天的主題:永無止境的泥漿路。每挪一步,泥漿都溢上腳踝,每一次拔腳向前都倍覺辛苦。很怕腳出來了,鞋子在泥路中拔不出來,於是頻繁上演摔跤和跌倒,老天真能考驗我們,活像《西游記》裡的九九八十一難。
目的地越來越近,總是以為下一個彎就到,總是轉完一個彎還有一個彎。每碰到一個往回走的馬幫,我都會問一下:還有多久到上子梅村?答案是:1個小時、30分鍾、4個小時、2個小時……真是坑爹。
走之前曾期待這個精靈世界,渴望裡面的神秘。但在這條由馬糞、馬尿及雪水夾著泥和出來的路上,開始知道,精靈的世界路過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我仍堅信,美麗世界是給能堅持走到最後的人的最好獎品。
清晨時分,我們總算如願以償見到了傳說中的雲海,天際出現了兩條七色彩虹,據說那叫佛光。寒冷的清晨,沒有動作,沒有語言,面對神山默念了所有的祝福,然後,忘記了自己,凝固了世界,傻傻地在山頂坐了半個小時,無緣無故,淚流滿面……神山是能震撼靈魂的地方。
此行的畫面自然會隨時間漸行漸遠。但曾陪我走過的那些人,我們曾攜手走過的那些地方,無論過多久,一旦推開記憶的門,身後往事便會一幕幕地再次呈現在我眼前———人生本來就是和這些事、這些人相遇的過程,而這次旅途,是我人生有史以來最為艱苦的旅程,必定會一直留存在記憶中。
鄭詩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