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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姍姍插圖J231
有時候翻出老相冊看看那些到此一遊的照片,覺得那會兒的人都特別抱團兒,像出去玩這種事必須等着單位組織或者學校組織,如果旅遊組織者能吐口兒讓帶家屬,如同大赦,被捎上的人打心裏感激。
我參加工作後第一次旅遊是白溝。那時候在機關財務處流傳着白溝如何好,各種商品又高級又便宜的傳言,意識裏白溝就是我心目中的香港。那會兒單位福利很好,家屬同行是不需要費用的,所以我替閨蜜報了名,同時叮囑:“那兒東西特別好,多帶點錢。”閨蜜被我“極像香港”的描述搞得熱血沸騰,一夜沒睡好覺,一大早問我是不是應該先去商場買條金項鍊,別到白溝被人笑話,好像我們沒錢似的。可是,因爲剛工作,我們倆加一塊兒還湊不夠一千,我提議先找家長借點兒首飾戴一天。
出發當天,我們倆特別隆重,她脖子上戴着一條極其誇張的很粗的金項鍊,說是打她二伯那借的,但長髮把脖子都擋住了項鍊並不明顯,我讓她把頭髮系成馬尾,這樣雍容華貴的意思就有了。我呢,打我媽的箱子底兒搜出一條珍珠項鍊,手腕上再戴上一串貝殼,因爲當時並沒去過北戴河,所以覺得貝殼手鍊能這麼藏着不定多貴重呢。有了首飾,覺得整個人氣質都變了,走路昂首挺胸,最主要的是,爲了去白溝,我還穿了雙高跟鞋。
一路心情非常愉悅,帶的燒餅都沒機會吃,跟閨蜜海闊天空地聊,充分體現了我們吃過見過的氣質。車裏其他人都閉目養神,好像是去開會,一點兒不帶激動勁兒。閨蜜挨個點評了我的同事,她說,要是她們單位組織旅遊得唱一路歌,我還真擔心她人來瘋的架勢影響了整個機關幹部在人民羣衆中的形象,始終防着她。
車晃盪得我都有點兒暈車了,聽見司機說大家都下吧,立刻盹兒醒了,急忙透過玻璃放眼四望。閨蜜也探着脖子:“到了?就這兒?”我想,也許是停車場吧,並沒有看到想象裏的大氣派,反倒是那些跑來跑去的小販和遠處一堆一堆垃圾讓我們有了賓至如歸的感覺,到鄉下了!
我們跟着有工作經驗的人下了車,大家約定了上車的時間,跟蒲公英似的全散了,只有我們倆還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從。當年的白溝就像一個很大的自發的市場,一個大棚子,下面都是賣雜七雜八貨品的,跟早期小商品批發市場沒什麼兩樣。我捏了一下閨蜜的手:“看好咱的錢!”然後擠進了茫茫人海。我們很快就出手了,她看上了一小包花花綠綠的小辮繩,一百個才五毛錢,能用到死了。我則買了一百個卡子別頭髮用,用到禿是沒問題了。我們一路攥着一共才一塊錢的東西非常忐忑,主要是怕包裏的錢再被偷了,所以特別緊張。
轉悠到下午,也沒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越走越餓,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着把燒餅吃了。閨蜜一邊抖摟着身上的燒餅渣,一邊眨巴着眼睛說:“要不咱買塊烤山芋吧,總得再花點錢。”
雖然只是到了白溝,但香港的潛意識還在。
我們邊吃邊往那些買了東西的人身邊湊,發現他們大多買的是皮包、打火機等東西。因爲時間太富裕,所以我們第二次又鑽進了人聲鼎沸的大市場。也許是當年視野太封閉,我們倆始終認爲白溝這地方全世界都聞名,絕不能白來一趟就買點卡子回去,都無法向鄉親父老交代。所以我們打算各自出手一款時尚的包。當年最時尚的就是腰包,後來演變爲滿大街小商小販都掛在腰上放錢用的那種。貨主說盡美言,純羊皮純手工拉鍊都是進口的等等,15塊錢一個,我們買倆20元。
我們各自腰間挎着個小包,裏面放着一百個卡子、頭繩兒,吃了一個烤山芋,這就是我們白溝之行的收穫。而我的腰包,在車上拉鍊就壞了。其他人也是滿載而歸,回程的車上,都在互相交換各自買的東西,沒有一個人抱怨。現在想來,那時候人是多麼容易滿足。
十幾年之後,開車路過白溝,在高速上看見這樣一個指示牌忽然產生了好奇,於是一拐彎開了過去。如今的白溝依然沿襲了各種商品的批發血脈,不同商品在不同的樓裏,精品店也都很有規模,箱包依舊便宜得能讓人吐血,但記憶里人挨人、人擠人的壯觀場面早已不見,我也再沒有了任何購買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