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海福添籌
林中愜意行
雨中暢游西湖
殘箋一角
郭莽園
評說郭莽園
落筆不俗,大膽奇險,可謂『狂狷』;大寫意詩情流露,氣象高曠,堪稱『性靈』。9月1日,『狂狷與性靈——郭莽園中國畫展』在廣東美術館開幕。著名畫家郭莽園,精心挑選了習藝40年50餘幅得意之作,拿出來與觀眾分享。
距郭莽園上一次在羊城舉辦個展,已過22載。人生的顛沛坎坷,藝術的天然野性,讓郭莽園有著難以復制的個性。生性率真,爽朗豪邁,擅詩擅書擅畫擅治印;為藝拙朴,文氣俠氣並重,帶魏晉風骨……他被京城著名藝術評論家陳傳席譽為是新文人畫的代表。
眾生喧嘩,郭莽園甘守傳統的底線。他雖不遺世獨立,但長年隱遁鬧市,社會活動他不參加,協會他不加入,職稱他也不要;他雖不標榜古代文人的桀驁孤僻、放浪形骸,但既不是學院派,也不依附任何體制,我行我素。對比古代的徐渭、八大山人,他一脈相承,卻又面目相異,少了孤苦之氣,多了張力和激情。
時代、審美和人心之變,讓傳統文人畫的文脈微弱而稀薄。作為新文人畫的代表,郭莽園是如何接續這一縷微弱的火光?近日,南方日報記者走近郭莽園,對話郭莽園。
莽園印象
奇
畫家中之闖王
莽原貌奇,南人北相,一頭亂發,須髯飄飄。
著名評論家陳傳席這樣評價郭莽園:『莽園的畫見纔而又出奇。所以我一見便為之一振。莽園生於汕頭,長在汕頭,按常理,他的畫應近於嶺南一派,然而他的畫卻無一筆入「嶺南」。』
『我是野生的。』與當今諸多畫壇名宿不同,郭莽園非美院科班出身。他幼承庭訓,後受業於嶺東三名士——陳半醒、趙一魯和梁留生,勤習詩文、篆刻、書法及繪畫,求藝經歷不尋常。
郭莽園的第一個老師陳半醒是個隱士高人,在街頭刻木頭章。郭莽園跟隨他學習古典文學、金石篆刻和書法。之後,郭莽園對油畫萌發興趣,拜趙一魯為師。
1972年,而立之年的郭莽園放棄油畫,改學國畫,並拜潮汕著名文化人梁留生為師,一學就是十載。梁留生出身嶺東文化世家,懂文物鑒賞,通歷代傳統山水畫技法,郭莽園遂開始深入研習古法。『一塊石頭,老師簡單地勾幾筆,我拿回家去畫了20張都沒有把老師那個味兒畫出來,這個學習過程很難。』
『六朝碑版橫胸臆,一介狂狷寫性靈。』郭莽園切入中國畫學習的路徑與眾不同。他學畫一則從臨摹入手,而不是從寫生入手。二則從書法入手,他數十年習寫《褒斜道》、《好大王》等法帖名碑,得高古朴拙之氣。
此次展覽中有一巨幅畫《海福添籌》,五只墨鶴在海邊佇立、展翅、翱翔,郭莽園琢磨許久,勾勒蔚藍海面時,寥寥數筆,卻透出陽光、空氣。一輪日頭,影影綽綽,似圓實方。中國人民大學教授、著名評論家陳傳席先生看到作品後極為激動,撰文評論道:『其法之奇,古所未有,今所未有,中所未有,洋所未有,唯潮汕人郭莽園有之。莽園者,真畫家之闖王也!』』
厚
從未停止吸納與學習
對比不少畫家平坦的人生,郭莽園的人生許多崎嶇。
與象牙塔裡衣食無懮的畫家不同,藝術對於郭莽園的意義更為直接……他要謀生,要靠藝術謀生。出身地主家庭,他經受了一夜之間全家被趕往破廟落戶的厄運。之後他不甘於種田度日,21歲便只身從潮陽跑到汕頭謀生。從美術裝潢、產品包裝、陶瓷工藝到服裝設計,他無一不精。數年在澄海工藝廠工作的經歷,讓他較早吸取到了民間養分。
幾十年來,他抓緊文人畫『詩、書、畫、印』四大法寶不放,錘煉傳統筆墨。30多年前,其書法就得到廣東書法名家秦鄂生的贊語,謂其『年雖輕而書已老,有名家氣』。之後加入西冷印社,成為潮籍繼賴少其、陳大羽等之後的又一位西冷印社社員。
但可惜的是,他在汕頭主流美術界並不被接納,反而遭遇冷落。繪畫方面,郭莽園不苟於時風,有『畫吾自畫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的氣概。但郭莽園生性的豁達與瀟灑,讓他並無孤苦之氣。他逐漸將生命中的顛沛輾轉,融於胸中,化為詩詞書畫中的溫煦與通達。
如果說,傳統文脈像血液那樣傳承,那麼其中一定有種密碼,掌握這個密碼,如何變化、如何吸收,這個血液只會越來越濃。『一個藝術家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創作能力。創作的根源是什麼?一個是生活,一個是知識量的積累,還有就是對現實生活的體會。所以,郭莽園的藝術不老氣、很年輕。』一位熟知郭莽園的藝術友人這樣描述他。
郭莽園落筆傳統,但並不拘謹,他該睡就睡,該吃就吃,每天凌晨四點睡覺,上午十一點起床。高興時便潑墨,有人請時便潑墨,銀子來時便潑墨,而大多的時間卻是在一張安樂椅上閱讀和思考。
對話郭莽園
『中國畫的傳統文脈不能斷』
依我之見,莽園為人具有與眾不同的決不趨炎附勢、決不在政治上見風使舵的獨立人格;莽園為藝既不追隨藝術上的大流,又不緊跟所謂的『藝術新時尚』,努力保持自己獨樹一幟的藝術風貌。
——著名評論家錢海源
看莽園畫,不可耽於寫生,宜於趣味看去,則天地寬寬,一奇再奇,未知者以為怪,深知者以為趣,趣味趣味,即是人味,人生幾何?人味為上。
——著名畫家林墉
他正是以『游於藝』的心態進入藝術領域的。對於他來說,筆墨氣韻既可發諸柔毫,亦可抒於鐵筆,更可郁於指端,各臻其妙,即來源於『游』的動力。
——著名書法家俞建華
專題采寫:
南方日報記者李培
實習生郝思遠
◎談傳統:
文人畫重在大寫意的『寫』
南方日報:這一百年的中國美術進程,文人畫一直被改良。您如何看待這種變革?
郭莽園:中國畫的傳統文脈不能斷。你看現在的山水畫都是寫生的,但我想問,如果沒有傳統的技法,沒有傳統的人文精神,畫出來的豈不都是風景?
古人的山水畫講究天人合一,畫面要有詩情畫意,要有人文情懷。說嶺南畫派講究寫生,但我想問,古人難道不寫生嗎?黃賓虹也寫生,勾幾筆而已。我也寫生,不過不是對景寫生,而是藏於內心。我記得老師跟我說過一句話,一座大山,你寫生只能看到一角。你走一下嘛,跟山交流嘛!只要用心和它交流不是可以畫得更好?從此我外出寫生就不帶畫夾了。
大地三千裡,我都記在心中啊,這就是寫生。
南方日報:前輩的山水畫大家無論潘天壽、李可染等人,在20世紀中西方美術碰撞的潮流下作出回應,您如何看前輩成就?
郭莽園:我認為,新中國成立以後,潘天壽是一個花鳥大家,絕對是大師級的人物。對於潘天壽,我一直很尊敬。潘天壽拿出來的許多作品都是精品,滴水不漏。
潘天壽的傳統功底很深,當年要報考上海美專,結果一看他的作品就說不用考了,直接當老師吧。比如他畫荷花,他沒有立即下筆,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點了三個苔點,就是胸中的荷花,你看他嚴謹不嚴謹?
潘天壽還有一個過人之處是手指畫。但指畫要達到直通內心的境界,一定要下功夫。所謂『指揮如意』,凡腦子所想,手指要跟得上。其實無論用茂龍筆、長鋒羊毫,還是手指,只是變換了一個工具,中國畫的實質沒變,是要氣韻生動。
南方日報:近百年,中國傳統文化遭遇割裂、傳統式的文人似乎已不可尋。於是有人說,文人不再,文人畫安得焉附?
郭莽園:時代變了,文人畫也必然要變了。什麼是文人?不見得要有很高的學問。我覺得這個『文』字,不見得就是指會寫文章,還應該是指對生活理解很透徹的人。就是我們所說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畫家有詩情畫意不一定要作詩,他有詩情就好了。文人畫講究的『詩書畫印』,體現一個畫家的綜合實力。書法在畫中是最重要的,筆、線條都是從書法鍛煉出來。所以,書法不好的畫家,我認為絕對成不了大畫家。
吳昌碩說『畫氣不畫形』。中國畫最講究的就是氣韻生動。比如古法用筆,現在很多人用筆了,但是沒有古,也沒有法,可能構成氣韻生動嗎?我認為一幅畫、一幅字一定要有生命的激情,每個字都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畫面和字裡一定要有生命感,但可以隨畫家個性、個人追求的東西而變。有的人畫得很優雅,不是不好,我有時候也這樣畫,但文人畫有一個大方向就是大寫意的『寫』。所以有人評價我說,郭莽園的畫是寫出來的,字是畫出來的。
◎談創新:
不敢提創新,出新有可能
南方日報:八大山人筆下的花鳥已經高度擬人化,但很孤、苦,您如何創造文人畫中的新意?
郭莽園:文人畫是文人對社會背景、個人命運的感悟,用傳統筆墨的形式寫出來。不同時代文人畫的區別,與每一個畫家個體命運相關,關系到我個人就是我的性格。我們生活在這個好的時代,心理充滿著陽光,肯定和八大山人不同了。我更加熱愛生活,充滿激情。
本質上,我和八大山人、徐渭的追求又是一脈相承的,表達的都是個人命運和時代背景。但是我們現在生活得好了,內心沒有那麼孤苦,不會是灰暗的,而是充滿陽光。
當然,有時候也會感到很孤獨,沒有人能和我對話。我自己一廂情願去畫,而周圍的人不理解。展覽中,我有一幅畫題詩曰:『莫笑形骸龜鱉縮,須知方寸海天寬。』我借魚鱉來寫自己的孤獨。
南方日報:活在當代,您如何在水墨中打通古代文人精神與現代精神,讓文人畫也有新的意境?
郭莽園:一直以來我都不敢用『創新』兩個字。我覺得『出新』有可能。古人太厲害了,能夠在他們後面再走半個腳印就已不錯了,怎麼創呢?
可今天的畫家要畫什麼呢?當代文人畫家能做的就是,把內心的文人情思表達出來。比如古人寫過的詩,我把其中的意境表達出來,就是新的了。比如展覽中一幅《關河一望蕭索》,這是任伯年畫過多次的題材。我用我的方法、理解畫,意境就是新的。
◎談市場:
我的畫展不求熱鬧
南方日報:現代畫家受市場牽絆太多,為名利所役,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郭莽園: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有一次,汕頭大學有個書法教授說,郭莽園就是書讀得少。那天我生氣了。我就對他說,你錯了,郭莽園唯一可以驕傲的就是,我從十幾歲開始每天都讀書,到現在還是。
讀書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我認為今天賺不到錢,那就賺點知識吧。我每天晚上都會讀書,睡之前半個小時到三五個小時的時間我都會讀書。沒有讀書是睡不了覺的。
應該說畫分三種,有畫家的畫、畫工的畫和文人畫家的畫。畫工的畫是用心的,是實用性的,可以在生活中裝飾;畫家的技巧很高,意境很深,講到什麼就能畫什麼;文人畫是另外一種,把有形的東西變成變形的東西,是為了抒情達意。
南方日報:上一次在廣州辦個人畫展已經是22年前了。為什麼相隔這麼久?
郭莽園:我覺得畫家很傻,辛辛苦苦畫一批畫,還要租一個展廳,打電話請人家給面子來看畫展。可是畢竟現在是個信息時代,你如果不站起來,沒人看得到你。可是我的畫展不求熱鬧,我只求朴實大方,有開幕沒剪彩,不請人吃飯,也不搞研討會。
畫家也不要自以為聰明,觀眾更聰明。所以,畫家就是拿作品出來,其他的都是多餘。盡量不要俗到俗不可耐。沒人能免俗,但不要俗不可耐。
這次我就展出50餘幅畫。我認為,看一個畫家,十幅作品就夠了。叫畫家自己挑十幅代表自己水准的作品。明明白白,忽悠不了。
南方日報:您如何看待市場?
郭莽園:以前說到錢我會臉紅。現在不會了。但我堅持認為,畫家的作品和產品不一樣。我認為,好作品應該是按張賣的,不論大小。而一般的產品纔可以論尺賣。現在藝術市場裡的怪現象就是,買畫的不懂藝術,要數畫面有多少只小雞,有多少棵樹……這很可笑。
中國畫有一個特點,就是不能復制。尤其是文人畫,一幅佳作往往是筆墨、心境、環境的完好結合,連自己都臨摹不了。對於這樣的作品,我就捨不得賣。賣一張畫就像嫁一個女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