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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米
女孩才六歲,上小學一年級,字寫得很端正。
紙是從練習本上撕下的一頁,青草綠色的橫格,像是春天的土地,一壟一壟。女孩沒有別的紙,她只有這一種紙。
她在一個角落裏,寫寫畫畫,好久。同病室的大人不知道她在做啥,同齡女孩,多半喜歡畫一個公主,或者仙女。
弄完了,仔細地對摺,放到自己枕頭底下。
第二天整理牀鋪時,女孩的姑姑發現了這張紙。女孩寫的字,原文如下:
“爸爸,媽媽,你們好!我知道我生了白血病。我在電視上了解了白血病不好治,我家住農村,沒有太多的錢來治病,爺爺奶奶還xū要你們來照gù。我在醫院很想念我的同學和老師。如果我的病治不好,請把我的布娃娃送給我的班主任老師——袁老師。”
姑姑看了掉下眼淚,我看了,也落淚。
這是我見到過的,最小的孩子寫的遺囑。
聽過很多有關遺囑的故事:老父親把房產全部給了小保姆而不孝子女沒份,窮小子熱心助人意外獲得繼承鉅額遺產,名人明星猝死來不及立遺囑而引發糾紛……
劇作家們,都喜歡以此爲題材,喜劇、鬧劇、醜劇、惡作劇、滑稽劇,應有盡有。現實的劇,顯然更精彩,人生百態,顯露無遺。
6歲的女孩,怎麼想到寫遺囑呢?因爲有一筆“遺產”——布娃娃。“遺產”留給誰呢?她想起,有個下雪天,因爲穿得少,凍得直哭,鼻涕眼淚的。大姐姐一樣的袁老師過來,一把抱住自己,衝到教研室,教研室有炭火,身子很快暖和了……美麗的火焰在眼前跳躍,看看袁老師,卻是一身的鼻涕眼淚……
女孩決定,把布娃娃留給袁老師。
立遺囑在成人世界,是一件嚴苛的事情,有點兒麻煩的事情,必須符合法律允許範圍內的很多條件,方能生效。即使如此,還是避免不了那麼多的糾紛和官司。
而6歲女孩告訴我們,遺囑應該是這樣一件事情:把自己最心愛的東西,贈給心目中最好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