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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為作家,就要搜集群書,廣采風土啊。龍年八月,行囊早備,翌日清晨便驅車去撫遠。先要到佳木斯驛食一宿之後,再繼續趕路。然這一半的路程就有近400公裡。蒼天在上,好心情總是在路上呵,既可看野景,又可搖下車窗,接受些天風,讓駕者如會初戀情人般地爽健起來。
次日絕早,從佳木斯出發,走百裡,又百裡,再百裡,一路上無涯的金稻,古式的野橋,朗麗的民宅,潔淨的農場,一一奔來眼底。這就是聞名遐邇的中華大糧倉!北大荒,北大倉,雖一字之差,60年過去,已有霄壤之別嘍。
到撫遠了。至今撫遠的人口依舊極少,加上外來人口不過兩萬。遙想上世紀80年代我第一次到撫遠,清雅小城,行人極少,偶而一見扛著漁網和魚簍的漁夫於雲水中走過,亦真亦幻,讓人不知今夕是何夕。
見朋友的車已迎在路上,溫暖哪。隨之駛下高速公路,兩輛車子停在濃江邊的一家漁家飯店的院子裡,吃魚!在我眼裡,撫遠就是一座漁城。到漁城不吃魚,豈不是枉來一回?
撫遠的濃江,屬黑龍江的支流,龍身龍姿,其健碩氣魄讓觀者頓生驕傲。即為平民類,自然沒有座次的掂量,官餐的老套致辭。官場的講究到了這裡,不過是趣談而已。開吃!木桌上全部是魚:炸板黃、野生的鯉子、蟲蟲、清蒸鱘鰉魚、紅燒大馬哈。連說,兄弟,破費啦。朋友說,這算什麼破費,開江的時候,一條4斤重的野生鯉子差不多要上千元哩。
用照相機把餐桌上的菜們拍下來:有用胖頭魚片做的『塔拉卡』(殺生魚),吃法與味道極為獨特,群魚裡它當中探花。據說還有一種殺生魚,就是用板黃,片去兩邊的魚脊肉,然後生拌,也特別好吃。剩下的魚骨用那種吊耳鍋吊湯,野趣盎然,嘖嘖兮咂咂,美不勝收。我說,1986年,我曾經在這裡的侯家魚館也吃了頓難忘的殺生魚,憨厚言拙的老板說,第二天給我做魚肉餡餃子。不料,翌日濃濃大霧,赫哲人的烏莫日沈(樺木船)無法下江捕魚,憾未吃成。朋友說,侯家餐館?早就不在嘍。
每人面前還有一大碗魚丸湯,凝脂清湯,探進鐵勺遲疑地唆一口,味道之鮮美,可稱之為天下第一湯也。幾位朋友一邊吃魚,一邊觀賞窗外的濃江:江面上時有魚鷹和草鷹交替的飛翔表演,成片的野鴨子似伴舞者,不時地變換隊形在江面上優哉游哉。遠處的荒灘上,一只閑牛正背負群鳥兒款款而行。是啊,吃魚有這樣的好景致,可堪天堂者也。
我們還要繼續向東,去往有『中國東極』之稱的黑瞎子島。前面尚有一段路並不好走,車子駛進了剽悍的荒草之中,在那條揚塵的土道『掩護』之下逶迤前行。及近江邊,要過了那個臨時的浮橋纔能到島上去。這可是天賜的體驗哪。
黃昏將至,一上島,原始風貌霍然而至:襲人的草氣,土黃的古柳,墨綠的老樹,參差的野水,潺潺的溪流,雲淡的天空,颯颯的涼意,一一沁人心脾,透入襟懷。踏進這片讓人牽情的處女地,秋空雁度青天遠,豪情豈能不丈夫?
黑瞎子島,是一處天下難尋的古老濕地。島上到處都是縱橫交錯的野河、野水。野水上浮著片片碧玉似的睡蓮,風一過,又搖蕩起似盛宴中千百尊醉臉般的野荷花。靜謐的四野之中,無處不是一簇簇仿佛可以放牧的塔頭墩。塔頭墩是原始濕地的活證明,它提醒外來人,這片偌大的處女地已有幾萬歲的年齡。朋友說,這兒的塔頭墩,美國人願意按1000美元一個收購。聽說到了美國,一個就可以賣到1萬元。然而,這可是不可移動的國寶啊。
憑著武警朋友的介紹,特許我可以深入島中腹地去。寂寂寧靜的邊境,各種叫不上名字的飛禽在翔翔落落,似乎正在做著南行的准備,而古玉色的蛙類也開始了冬穴的逡巡。荒島上用綠色鐵網橫攔著的中俄邊界線,靜靜地隔著生活的種種不同。鐵柵欄外的那幢金色的小教堂,在晚秋的夕照下浮映著煙嵐的空濛。
因獲得特許,順利地乘電梯昇到哨塔的頂層。高處臨風,俯矙濃潤的全島,只見島色雄奇,大江如練。藍蒼的水波上,正爍爍地反射著億萬點金色的陽光,讓人有了飛翔般的眩暈之感。風過耳,從遠處蕩然而來的豁豁浪聲,隱隱地浮在橘色的黃昏裡,讓人又難解這語聲的神秘了。那個中國最東方的『東方廣場』就在不遠處。廣場上豎立著巨大的『東』字巨塔。先前,烏蘇鎮上的那個哨所被稱之為『東方第一哨』,現在看來,這裡該是新的『東方第一哨』了。
大江的對面,是中國人稱之為『抓吉山』的大鶴黑奇爾山。山下是俄方的卡紮克維赤沃鎮。據說,翻過這座深綠色的大山,就是俄國遠東第一大城市哈巴羅夫斯克。哨塔之下的阿穆爾水道,便是中俄的界江。斜陽何處最消魂?島上黃昏,塔上黃昏。此時此刻,黑瞎子島已把我的靈魂和入這島上的晚煙之中了。
晚上,朋友特意安排了飩東北風味的『酸菜油漬啦餃子』,所謂『上馬餃子,下馬面』。是啊,『天果有涯行易盡,家雖無路夢常通』。明天就該返程了。此番之行,往返大約要走2000多公裡路,如此看來,回到省城還有700多公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