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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創辦的安慶軍械所舊址
○曾國藩
雖然官居一品的曾國藩並非『桐城派』嫡傳弟子,但在這組策劃報道,我們還是想把他歸於桐城名宦之列,不僅因為他是『桐城派』文化的中興者,更因為他的執政理念中深深地浸透著『桐城派』的思想。
陷入困境的『桐城派』
1872年農歷二月的一天,曾國藩和兒子曾紀澤在兩江總督府內後花園中散步,突然,紀澤感覺到父親的身子在往下沈,沈得那麼突然,紀澤來不及反應過來,父親已癱倒在地。聞訊而來的家人七手八腳地把曾國藩抬進臥室,然而,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很快,他就閉上了眼睛,靜靜地走完了他短短62年的人生……
蓋棺定論,曾國藩的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但消息傳至百裡之外的桐城,人們還是不禁扼腕嘆息:作為『桐城派』的中興者,他讓『桐城派』在行將衰落時得以改造和繼承,再度輝煌於晚清文壇。雖然,他可能有著自己的目的。
經過兩百多年的興盛,桐城派在19世紀中葉趨於衰落。雖然作為當時唯一在京的姚鼐門下高足,梅曾亮成為京師治古文者訪求的對象,梅曾亮也儼然成為桐城派領袖。但梅曾亮與桐城派三祖相比就遜色多了,且梅曾亮後來對官場漸生厭意,辭官回到老家。在以官位為重的社會裡,梅曾亮不高的政治地位,不免會弱化桐城派的影響力。
而且,鴉片戰爭前後的國家危機使文人士子無暇淺吟低唱,文壇籠罩著一片燕趙悲歌、杜鵑啼血式的悲涼慷慨之氣,引領文壇的多為『開張王霸,指陳要最』的『豪傑之文』,雖然當時的桐城派已擴展至廣西、江西一帶,但桐城派文士所擅長的平淡雅潔之文卻不被人叫好,桐城派似乎陷入了後繼乏人的困境。
陷於困境的桐城派希望改變自身尷尬的狀況,他們渴望有個人能『為人望所囑,庶幾足以震蕩海內,開闔風氣,使偏宕卓犖之士,悉轉移而歸之正學』。
終於,這個人出現了。他就是當時的湘軍統帥、『同治中興』名臣的曾國藩。
因何中興『桐城派』
但讓人有些不可理解的是,作為湘軍統帥、洋務運動的力倡者,曾國藩為何會在桐城派行將衰落時『出而振之』,以自己的名位使『桐城派』中興呢?
究其原因,耐人尋味。
首先,曾國藩自幼喜好古文,8歲能讀八股文、誦五經,14歲就能讀《周禮》《史記》文選。如此對古文辭的喜愛,自然使他注目於當時影響最大的古文流派——桐城派,特別仰慕姚鼐,多次提到以姚鼐為師。及至後來到京城後,曾國藩又結識了姚門高足梅曾亮,並且交往甚密,曾國藩曾多次前往梅曾亮處問學,這些在他送給梅曾亮的詩《送梅伯言歸京陵》、《贈梅伯言二首》等均有體現。當然,最重要的還在於曾國藩的學術思想主張與桐城派的『致力程朱理學』和經世致用的思想基本相合。所有這些都為曾國藩中興桐城派打下了思想基礎。
其次,晚清桐城派對程朱義理的堅守及對西學的關注正好與曾氏『中體西用』的洋務思想不謀而合。曾氏洋務思想的核心是學習西方的『技藝』、『術數』以自強、衛道,體現出一個既視程朱理學為身心性命,又注重務實經世的傳統士大夫在內懮外患、西學漸侵時的無奈選擇。在堅守程朱義理,衛道護道及學習西方器數之學這兩個關鍵點上,曾國藩與晚清桐城派是大致相通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作為洋務運動的倡導者,曾國藩借桐城派文章來為洋務運動搖旗吶喊,這不僅可以減少來自頑固派的阻力,亦可整合天下知識分子致力於洋務。因為,桐城派古文以宣揚程朱義理為中心內容,以維護『道統』著稱。憑借桐城派文章來倡導洋務,使洋務衛道、自強的目的昭然若揭,這不僅能最恰當地宣揚其『中體西用』的洋務思想,亦能減少來自頑固派的攻擊,同時可以極大地調動起對『文統』、『道統』,對傳統文化戀戀不捨的傳統知識分子學習洋務的積極性。
應該說,曾國藩此舉可謂一箭雙雕,一方面憑自己的名位使自己陡然站到了桐城派領袖的位置,一方面借桐城派衛道的特點使自己站到了最正統的立場,減弱了來自頑固派的壓力。
『桐城派』與洋務運動
1859年,曾國藩作《聖哲畫像記》,將姚鼐列入三十二聖哲,並宣稱『國藩之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啟之』。這無疑是公開宣告自己將接姚鼐古文大旗的宣言。這篇文章問世後,桐城派因此聲名重振。同年,他纂輯《經史百家雜鈔》,在姚鼐纂輯的《古文辭類纂》的基礎上,擴大入選范圍,重闢取范門徑,這應該算是曾國藩正式改造桐城派古文之始。
的確,此前太平天國運動席卷長江以南大部分地區,曾國藩被朝廷委以鎮壓太平天國運動的『重任』。他嚴格精選將帥,廣招士兵,發布《討粵匪檄》,向太平天國軍隊宣戰,其間屢經受挫,苦苦拼殺,展開血戰,直到1864年太平天國運動徹底失敗,經過十餘年的搏殺和起伏,曾國藩如願以償,將橫掃大半個中國、幾乎動搖清王朝統治的太平天國運動徹底鎮壓,成為清朝『中興第一名臣』。
這時的曾國藩中興桐城派,首先從道統、文統兩方面為晚清桐城派打開學習西學的門徑。例如,為使桐城派古文能擔當起宣揚西方器數之學的重擔,曾國藩提出作文要端在『義理』、『考據』、『文章』、『經濟』四事。其實,將『經濟』納入桐城派文章並非曾國藩的創見,姚瑩就曾提出作文要端在『義理』、『經濟』、『文章』、『多聞』。但曾國藩所言的『經濟』在傳統儒學的經世內容基礎上,還納入了輿圖算法、步天測海、制造機器等西方科學技術的新內容。
作為洋務運動的倡導者,曾國藩在任兩江總督時,創辦『安慶軍械所』,制造中國歷史上第一艘火輪船。擴建『江南制造總局』,使之成為名副其實的『機器母廠』,也是中國第一家大型的近代工業基地。為了介紹西方先進的科技知識,1867年,曾國藩在『機器母廠』設立『翻譯館』,聘請英、美翻譯及留學人員主持譯務,這個『翻譯館』成為清政府創辦的時間最長、影響很大的翻譯中心……他把先賢『師夷之長技以制夷』從設想付諸實踐,使中國的社會在各個方面都發生了巨大變化。
於是,此時的曾國藩通過改變桐城派文風來適應洋務需要。他在洋務運動中主張的經濟之學包羅萬象,對西學的學習更是國人陌生之事。針對桐城派為文之弊,曾國藩提出作『雄奇之文』,實際上就是通過轉益多師,駢散互用,不拘一格體現出來。此雖與桐城派的原本文風有了較大的差異,但也並非與桐城派古文風格完全兩立,他所言的『雄奇之文』,實脫胎於姚鼐文論,後發展成為『湘鄉派』 。
梁啟超曾贊曾國藩集『桐城派之大成』。雖然用今天的眼光來看,當時曾國藩對桐城派的改造,應該有他自己的野心,他想借桐城派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但從繼承和發揚桐城派文化來看,曾國藩還是有一定功勞的。
□曾光光徐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