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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故事的人:素心女歲白領 傾聽者:暖春 劉鵬攝
“你知道被養在金絲籠中的鳥兒是什麼樣的嗎?”電話中,素心說出這句話時,用的是一種看透一切的語氣。短暫的沉默後,她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不過是個玩兒物而已。”然而,在那份看似洞悉一切的背後,我聽出了素心的迷茫,莫非,她是一隻想要從金絲籠中飛出的鳥兒,卻看不清可以走的路?又或者,她只是想要飛向自由的天空,卻又舍不下金絲籠中的安逸?
沒容我想太多,素心說她已經在我報社的樓下了,想立刻就把她的故事講給我聽。像這樣不約而至的訪客,素心是第一個,眼看着到了下班時間,我有些猶豫,但是素心說,她要跟我探討的問題,關乎她人生中最重大的決定,關係到她能不能幸福。
A悲催白領
每天早晨六點鐘起牀,仔細化過妝,草草吃過飯,伴隨着嘈雜的鳴笛聲在馬路上飛奔五六分鐘,趕一趟公交、擠一趟地鐵、再倒一趟公交,才能到我如今工作的地方,在九點之前打卡,以保證不被扣獎金。
午飯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小時,寫字樓裏的人們一起涌出,奔向附近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地溝油的小餐館,用最快的時間把肚子填飽。
把能量與熱情都釋放在單位後,如果運氣好不用加班,六點鐘的交通晚高峯時段,拖着疲憊的身軀和與身體一樣疲憊的心,趕一趟公交、擠一趟地鐵、再倒一趟公交,在汽車尾氣中慢騰騰地走上十幾分鍾,就到了我的家。
我,和這個城市中的無數白領一樣,日復一日地重複着這種單調又勞累的生活。每天累得半死,收入卻少得可憐。有個笑話是這樣調侃白領的:今天發了工資,買了柴米油鹽、方便麪、日用品、交了房租、充了公交卡、電話費,這個月的工資又白領了。
爲了那少得可憐的收入,我高燒39度也不敢請假,唯恐沒了全勤獎;爲了那不多的收入,我加班到半夜兩點鐘,然後心驚膽戰地乘出租車回家,走在寂靜的小區裏時,被樹枝的影子嚇得尖叫。
這樣的生活,非我所願。爲了改變,我考過公務員,覺得這樣起碼能輕鬆一些,但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狹路相逢勇者勝,或許是因爲還沒絕望到極點,所以我的勇氣並沒有完全被激發出來,在面試時被淘汰出局了。我也曾瘋狂地逢證必考,白天上班,晚上覆習到後半夜,如今各種各樣的證佔了半個抽屜,可漲得那點工資,還趕不上物價上漲的幅度。
其實,我的夢想一直很簡單,那就是看到自己喜歡的衣服、包、化妝品時,不用考慮自己是否還有錢還房貸;我想在工作之外,還能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旅遊;我想擁有一輛自己的車,然後還不用爲油價上漲煩心。說白了,我就是想生活的壓力小一點。一直以來,生活就像奔命,一點樂趣都沒有。
但是,對於改變,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直到,哥哥把新嫂子娶進門。
那一年,我26歲,哥哥38歲,新嫂子只有24歲。我終於意識到,哥哥是類似傳說中的鑽石王老五那樣的男人。
哥哥24歲大學畢業後,進了政府機關,這一呆,就是八年。32歲那年,連科長都沒當上的哥哥,說他受不了機關裏那種幾十年如一日的重複,不顧父母和大嫂的反對,毅然決然地辭職經商了。他跟幾個同樣不甘寂寞的大學同學一起,弄了個什麼科技公司,兩年之後,哥哥買了大房子,開上了寶馬,又過了一年,就跟嫂子離婚了。
他跟嫂子離婚的內情,我並不知道,只知道父母很生氣,哥哥回去看他們時,總不給哥哥好臉色,還不讓我去哥哥家。直覺上,我感覺是哥哥對不起嫂子,可是哥哥信誓旦旦地跟我說,是嫂子不想跟他過了。作爲妹妹,我也不好深究。
又過了一年,哥哥娶了琳娜。琳娜以前是做模特的,一米七八的個字,比哥哥都要高。雖然我只比她大兩歲,但她嫩嫩的臉蛋彷彿能擠出水來,不像我,不抹上厚厚的粉就感覺自己沒法出門。對於這門婚事,一向保守的父母竟然也沒有反對,因爲琳娜確實是那種溫柔如水的女孩子,見到誰都會甜甜地笑,和善地打招呼。
B富貴誘惑
更讓父母高興的是,對於哥哥的各種喜好,如愛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等,她都如數家珍,甚至廚藝也還不錯,當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然而在我看來,她得到的遠比付出多。將近二百平方米的大房子住上了,還沒有任何還貸壓力;30萬的紅色跑車,也是哥哥送給她的,她不會成爲車奴,更不用在汽油漲價前忙着加滿油;她辭職了,可別誤會,不是相夫教子的,她不是跟着哥哥去應酬,就是去美容、健身、購物,後來動不動就開車去北京,說是天津的娛樂生活已經滿足不了她了。
有幾次,我跟她一起去商場,幾千元的包,我說了句喜歡,她立刻就刷卡給我買下了,沒有絲毫的猶豫。要知道,如果是我的話,可能要爲買這個包做個詳細的計劃,比如買了包的話,這個月就不能看電影去了、美容也要少做一次、限制打車的次數等,可在她那裏,完全不存在這些問題。
這就是差距!窮人和富人之間的差距!她之所以能過這樣的生活,完全是因爲嫁給了一個有錢的男人。同樣是女人,我若想改變目前這種生活狀態,除了嫁個有錢人,似乎別無他法。
C光鮮背後
其實,我和嫂子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原因很簡單,絕大部分時間,我要上班,而且,我們不是一個消費檔次的人。只是,每次她和哥哥來看爸媽,我都能發現她又買了新衣服、換了新包、噴的是某奢侈品牌限量版的香水……在羨慕嫉妒恨中,28歲那年,我毅然和談了三年戀愛、很愛我但每個月只有五千塊錢工資的男朋友分手了。
我不奢望找個像我哥哥那麼有錢的人,當然,我也並不知道我哥哥有多少錢,也沒想過要像嫂子那樣去揮霍,我只是不想承擔太重的生活和工作壓力,不想做房奴、車奴、孩奴,不想一生爲奴,而只有有了錢,我才能做自己的主人。
可是,兩年,我並沒能等來自己的白馬王子,青春漸漸逝去,我的資本在縮水。除了被我甩掉的前男友常打個電話來噓寒問暖,說些會一直等我的酸話之外,我沒見過一個像樣的男人——在我遇到的男人中,經濟適用男一概被我pass掉了,有幾個開跑車的,要麼是年齡偏大,要麼是家裏有老婆還想偷腥,要麼是一副讓人受不了的暴發戶架勢……當然,有錢的男人也不是都不好,我哥哥不就是嗎?
三個月前,嫂子說悶得慌,一再要求我陪她過去住,由此,我發現了她光鮮生活的另一面。
住在那兒的第一天晚上,嫂子給我展示她各種各樣的包和衣服,還讓我喜歡就拿走,這樣折騰到後半夜一點鐘,哥哥還沒回來。我問嫂子怎麼不打個電話問問,她說已經習慣了:“他就這樣,從來不告訴我幾點回家,問他,他還不高興。”嫂子臉上的惆悵一閃而過,隨即催我去睡覺。那晚,哥哥一夜未歸,嫂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用哥哥的話說,是應酬去了。
哥哥去哪兒從不跟嫂子說,但是他需要嫂子時,卻要求嫂子必須在身邊,而他需要嫂子時,往往不是想嫂子了,而是有時候談生意,帶那麼漂亮又會說話的嫂子出去,有面子——這是後來嫂子告訴我的。她當時自嘲地笑笑,說感覺自己就像是哥哥養的寵物一樣:“我都不敢想,哪一天我容顏老去,他會怎麼對我。”嫂子是笑着說那句話的,但是,我想哭。
嫂子的話,並不誇張。雖然只要早晨哥哥在家,嫂子就會做早飯,但是哥哥很少在家吃,視嫂子的心意於無物;哥哥回家要麼看報紙,要麼打電話跟客戶聯絡感情,再要麼就是睡覺,很少跟嫂子聊天。事實上,他們也沒什麼共同語言,哥哥只關心他的生意,嫂子卻對生意完全沒興趣,我很難想象,這樣的兩個人,是怎麼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三年多。
或許,嫂子是爲了錢,但我看得出,她更想得到一份堅實可靠的感情。雖然她很少表現出不快,但是我看得出,雖然她不用擠公交地鐵,不用早晨起來奔去公司打卡,不用被加班弄得身心疲憊,不用爲買不起喜歡的衣服而糾結,不用擔心成爲“奴”,但是她一點也不幸福。除了購物和娛樂,她沒有任何別的精神寄託,而花錢僅僅是她減壓的方式——好多次,我看到她把剛買回來的很貴的衣服仍在衣櫃裏,卻一次也沒有穿過。
可能,她情願哥哥是個有時間陪他卻沒錢的男人,她以爲,那樣的日子會比現在這樣幸福。只有一次,她在我面前流露過這樣的想法,是在我向他抱怨前男友很煩時,她說:“能被這樣愛着,多幸福啊!如果有個人這樣愛我,別說他一個月還掙五千塊錢,就是讓我花錢養活他,我都樂意。”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覺得她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但是瞭解她的生活後,我知道,她那份羨慕是真的。
我還是想過有錢人的生活,但同時也已經意識到了,只是有錢,並不一定能幸福。於是我想知道,沒錢,就一定會不幸福嗎?但是,我還是不敢去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