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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認爲,美國宣佈“重返亞洲”之後,亞洲秩序正在發生急劇的變化,並且不是變得更穩定了,而是出現失序的趨勢
【新加坡《聯合早報》9月18日文章】題:美國“重返亞洲”與亞洲秩序的鉅變(作者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所所長鄭永年)
美國高調宣稱“重返亞洲”,名義上是爲了“威懾”中國的崛起對亞洲既有秩序可能產生的“威脅”,從而維持亞洲秩序,但結果則剛好相反。美國宣佈“重返”沒有多少時間,亞洲秩序正在發生急劇的變化,並且不是變得更穩定了,而是出現失序的趨勢。
亞洲局勢發生劇變
亞洲比美國宣佈“重返亞洲”之前更穩定了嗎?顯然不是。在美國宣佈“重返亞洲”之前,中美兩國和平相處得很好。但爲什麼美國一旦宣佈意在“平衡中國”的“重返亞洲”計劃之後,亞洲局勢就劇變呢?
在美國宣佈其新戰略之前,中國和亞洲各國一直處於一個互相調適的階段。亞洲國家尤其是東盟各國採取現實主義的務實外交政策,把中國的經濟崛起視爲一個機會,調整自己和中國的關係。同時,中國也把和亞洲國家關係的重心放在經貿關係上,低調處理戰略關係,而在政治上承認東盟國家的領導地位。正是中國和東盟國家的這種互相調適,雙方關係才獲得了快速的進展,並通過各種區域的和國際的、雙邊的和多邊的途徑使得雙方關係趨於制度化。
有西方學者早就注意到,在過去30多年裏,中國儘管迅速崛起,但亞洲則維持了和平。這似乎已經在打破國際政治中的“大國政治悲劇”,即新崛起的國家必然挑戰現存大國,改變現存秩序。亞洲和平更多的是包括中國在內的國家的理性選擇和互相調適的結果。中國的大戰略選擇是重經貿、輕軍事。
在很大程度上,美國在亞洲所面臨的“威脅”主要不是現實的,而是“認知”上的。也就是說,美國主要是恐懼於中國最終會把其擠出亞洲,從而使得中國實現其自己版本的“門羅宣言”。美國的這種“認知”是如何形成的?很多因素都在發生作用,這裏既包括國際關係文獻中所說的結構性無政府主義所造成的“安全困境”,也包括不同的意識形態、政治制度和互相信任的缺失等其他因素。
美國引入戰略競爭
美國“重返亞洲”是如何影響着亞洲秩序呢?這裏包括中美關係、中國與亞洲國家的關係和美國與亞洲國家的關係。首先,“重返亞洲”改變甚至中斷了中國和亞洲國家之間的互相調適。
儘管美國“重返亞洲”到目前爲止更多的是表現在言語上而非行動上,但這足以改變一些亞洲國家對美國的期望值。
一些國家以爲美國會像往日那樣(冷戰時期)投入大規模的力量來應對中國,形成類似美國和蘇聯那樣的對立,從而想提前選擇站在美國這一邊,這尤其表現在那些和中國有海上領土主權糾紛的國家。儘管中國的選擇到目前爲止還是防禦型的,但足以阻礙中國和這些國家關係的發展和深化。
其次,美國“重返亞洲”正在改變亞洲國際關係的性質,即從重經濟、輕戰略轉向重戰略、輕經濟。這是由美國國家能力特徵決定的。金融危機發生以來,美國經濟面臨結構性轉型,其經濟實力大不如從前。但美國的軍事力量仍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在整個冷戰期間,美國的對外政策從來就是經濟和軍事平行進行,但現在經濟不行了,軍事便先行。就是說,美國“重返亞洲”是以軍事領先的。這就意味着美國在亞太地區引入了戰略競爭。這種變化也迫使中國開始把重點從原先的經濟層面轉移到軍事戰略層面。
“重返亞洲”更是影響着中美兩國關係。多年來,中美兩國的雙邊關係已經變得非常密切,尤其是經濟、貿易和金融等方面,以至於美國一些學者把此稱爲“中美國”。但美國戰略競爭的引入使得中美關係發生變化,歷史經驗表明,經濟上的競爭更多的是良性的,但戰略上的競爭往往是你死我活的。一旦中美雙方進入戰略競爭,“中美國”就會不斷分離,兩國便不可避免會走上古希臘時代雅典和斯巴達式的競爭,或者冷戰時代美國和蘇聯式的競爭。
美國“重返亞洲”的根據是其所認知的“國家利益”,也就是說,美國的行爲有其必然性。中國也很難改變其對自己的國家利益的認知。國家利益的衝突不可避免。但這並不是說,中美兩國的戰爭不可避免。如果美國“重返亞洲”是要平衡中國力量,中國也必須找到平衡美國力量的手段。這種手段便是和平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