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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非從“愛”這個層面上思考,教師對學生應當一視同仁,要“不管怎麼樣,總是愛他們”,但我後來逐漸認識到,要做到這一點很難。我在多年的教學中深深感到,教師的教育能力是有限的,教育的對象也不單一,“博愛”不可能沒有任何前提或條件;作爲教師不可能沒有個人的價值標準,也不可能沒有是非觀和道德判斷,他對學生的愛不可能也不應當是“泛愛”——包括愛他們的缺點或是容忍他們全部行爲。我所能做的是:如果今天,我的班上只要有一個學生面有憂色,不管他有什麼樣的原因,我都會感到不安,我會覺得那應當和我有關,我願用一些時間去和他溝通,至少要等他說出一句“老師,我沒事的”,我才稍稍安心。——我在談到這一點時,很多同事都表示有類似的經歷。這就是所謂的“人之常情”。但如果事涉是非善惡,就可能是另一回事,親親賢賢,我也無法做到“一視同仁”了。所謂的“一視同仁”,絕對不是“不管怎麼樣,總是愛他們”。
現在富裕的人多了,學校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每到上學放學,來接送孩子的各種車輛擠滿校門前的道路,交通極其混亂,多數人不自覺,也沒有人管理。每天,我和同事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開車流的擠壓,進出學校。我多次站在學校門口,勸導開車的家長儘量把道路讓出來,因爲學生的安全受到威脅。可是這些開車的家長常常置之不理。有次家長竟把車橫在大門前,保安勸阻無效,我上前勸說時,家長出言不遜,當他發現我是教師時,也僅僅是停止說髒話。值得一說的,這學生還坐在車上,面對我的批評,她不吱一聲,對家長的不文明言行也沒有任何表示。這就讓我很吃驚了——她明知這個勸阻者是學校的老教師,卻無所顧忌,在自己學校的門口尚且如此,離開學校,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一名已經十七八歲的學生爲一家之私利而敢於破壞公共秩序,妨礙他人,如此沒有公共道德意識,這個學生就很難教育了。我在說到這件事時,有老師說,現在很多家長只要孩子考試成績好,其他是不論的,而有些老師竟然也持這種觀念。即使到了大學,即使讀了很高的學位,也未必願意爲社會做點什麼——他連合格的公民都不是,怎麼可能爲社會服務,爲他人服務?錢理羣先生談到“大學正在培養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引起社會震動,其實他的話最早是針對中學教育提出來的。極端的應試教育最可怕的,就是“非人化”——讓學生把個人私利置於一切之上,只要能達到目的,可以無所不爲、毫無顧忌地挑戰道德制約,衝擊社會倫理的底線。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學校教育,強調“集體主義”,教材中甚至強調“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反對“個人主義”,那時,教師主張“保護學生個性”則要挨批甚至扣上政治帽子的。但也就20年的時間,來了個大幅擺動,走向另一面,學校教育中,“個人”與“專門利己”竟然混同。在應試教育下,在“多考一分就能壓倒幾百人甚至更多”的叫嚷下,“人的教育”消失了,一味地爭奪拼搶,連起碼的掩飾也不要。
學生在校受的教育一樣,但由於有家庭社會的影響,他們對教育的理解未必一樣。我仍然能常看到學生痛陳時弊激濁揚清的文章,併爲之振奮爲之落淚。我初爲教師時,看到中學生抒發愛國情感,多很真誠,看到同胞不覺醒,他們常思奮不顧身的慷慨之情,那種境界和胸懷,讓我能更深切地理解譚嗣同的“不走”和陳天華的蹈海。真正的師生之情,常常是在那樣的教育中蘊育的。
要“一視同仁”,教師就必須堅持符合社會公義的善惡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