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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相見, 吃杯清茶。 吹吹小風, 看看雲霞。 看完拉倒, 各自回家。 作者:劉樹勇微博:http://weibo.com/u/1454064140
魏中軍 1955年生,吉林省扶餘人,遼寧大學研究生學歷,在美國生活了20多年,主要著作有《美國為什麼與眾不同》等。
(上接A17版)
適應美國不容易
北京晨報:您到美國怎麼生活?
魏中軍:出去之前,恰好和楊帆他們編輯了一套叢書,賺了一點稿費,加上有獎學金,我壓根也沒想在美國長待,就是想出去溜達一圈,然後回自己母校教書。我從小在農村長大,適應環境能力比較差,到美國,吃什麼都不習慣,特別是喝不了可樂,感覺一股中藥味,一年後纔適應過來。剛到美國,什麼都看不慣,直到3年後纔覺得有點順眼,四五年後纔真正接受了這個國家。
北京晨報:既然看不慣,為什麼不回來呢?
魏中軍:你讓我怎麼回來啊?在美國待了這麼多年,再回去和國內的兄弟搶飯碗,這不太合適啊。在國內,一個職位要熬很多年,可我們一回去,政策有優惠,一下子就把人家的機會給搶了,我在美國又不是混不下去,沒必要那麼乾。
逐步有了認同感
北京晨報:在美國很好找工作?
魏中軍:低端的工作很好找。我在美國打的第一份工是在中餐館端盤子,每小時3.81美元,此外有小費,美國人習慣和我們不一樣,他們邊吃飯邊看劇。在美國只要肯乾,你就餓不死,因為低端工作多,但越往上就越難,年薪8-10萬的職位,競爭就很激烈了。
北京晨報:乾這些低端工作,您不覺得失落嗎?
魏中軍:不太失落。因為我一直沒覺得美國是天堂,所以反差不大。當然,難受的時候也有,那時給人家修房子,算高薪,每小時15美元,一天下來很辛苦,想想在國內也算大學副教授,心裡確實不太舒服,在美國,我遇到過很多困難,也流過很多淚。可轉念一想,我一分錢都沒有,光杆司令,在美國居然能生存下來。我是一步步對美國有了認同感,待的時間越長,就越能看到它的優點。
喜歡助人的美國人
北京晨報:您是如何走上這條認同之路的呢?
魏中軍:那是我拿綠卡時,老板幫我把表要來,問我自己會不會填,我說會,他說那就不用找律師了。我覺得很奇怪,在國內,不找專業代理人,和正式機構很難打交道。在美國,我的老板卻說:怕什麼,這是你的權利,你可以自己做。在美國,大事上往往表現得很公平,這是我對它產生認同感的第一步。辦這麼大的事,居然不用找人,這對我的震撼還是很大的。
北京晨報:那麼以後認同感又是如何加深的呢?
魏中軍:剛到美國時,我英語不好,教堂裡很多人義務來教我英語,假日時,他們開車接我去超市買東西,美國老百姓很善良,你做錯事了,人家也會和風細雨地與你商量。一次,我住的房子下水道堵了,花了300元修理,修理工說,你把這個單子交給市政府,他們會把錢返給你。我剛開始不信,一個月後,果然收到了市府的匯款。因為堵的地方在我的房子之外,歸市政負責。沒過幾天,市府將這片管道完全翻修了一遍。在別的地方,誰主動管你這種事啊?
被逼無奈去寫書
北京晨報:您是如何想起寫書的呢?
魏中軍:也是很偶然的機緣,1995年,我開始在美國創業,主要是接待和培訓國內各種代表團,為他們介紹、講解美國的情況,溝通中美之間往來。代表團成員中,不少是政府官員,他們的提問都很犀利,許多題目很值得研究。剛開始,我只想寫美國文化,就查了一些資料,越寫越覺得不是那麼簡單,美國走到今天,不是靠一方面,而是政治、經濟、管理、法律等等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美國歷史上發生了很多次爭論,這些爭論塑造了美國,它是有非常復雜的歷史淵源的。比如美聯儲為什麼是私人機構,很多美國人都不知道,他們也感到很吃驚。寫這本書,骨子裡是想搞明白美國社會究竟是怎麼運轉的。
北京晨報:那麼,美國社會運轉的關鍵在哪裡?
魏中軍:關鍵在擺清國家與人民的關系,在美國人看來,人是由自然構成的,只要是人的自然需要,就應納入法律保護的范圍內,既然自然賦予了他,便誰都不能剝奪。誰破壞了這一點,就破壞了人類社會生存的基礎,就是反社會。美國當年鬧獨立,不是為了經濟利益,也不是為了民族情緒,就是為了保護自然權利。
美國為什麼強硬
北京晨報:既然尊重自然權利,為什麼在國際社會上,卻表現得那麼強硬呢?
魏中軍:這個反差確實非常大,美國平民溫文爾雅,官員對百姓也很客氣,可在外部事務上,往往顯得靈活性不夠。從某種意義上看,這是必然的,因為美國扮演的身份不同。應該看到,扮演角色和做人不是一回事,演哈姆雷特的人絕不是哈姆雷特,美國在國際社會中承擔著責任,所代表的不是個人品性,而是美國選民的利益。所以,對外面的人特別不容忍,只考慮自己,不考慮別人。古往今來,沒有一個強勢國家不霸道,涉及主權問題,半點都不能讓步,關鍵在你有沒有實力做到這一點。
北京晨報:但這種強硬會不會走向災難呢?
魏中軍:這確實很值得關注,美國強硬,卻沒有走向希特勒式的霸權思維,因為它還有自然權利的意識,最終還得讓老百姓心裡也能過得去,所以美國對合作國家的利益尚能有所照顧,不至於走向極端。
每個人都是一根棍
北京晨報:讓老百姓心裡能過去,可老百姓的意見有的時候也會出現盲目、愚昧的問題啊?
魏中軍:對,這就要看你自身有沒有問題,要看一個社會心理是否成熟。美國人也嫉妒別人,但沒有發展到怕別人強的地步。在儒家的視野中,沒有獨立的人,我們都從屬於某個小群體,在常態時看不到矛盾,可在非常態時,心理上往往無法承受外界的壓力,於是便痛恨所有比自己強的人。在現代社會中,每個人都有很大壓力,關鍵是你能否承擔和釋放。問題是,我們仍然沒有擺脫自然經濟時的傳統,文化上沒有取得根本性突破,所以心理素質上不去,抑制了創新能力,此外,分配不公也會帶來較大的心理壓力。
北京晨報:美國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呢?
魏中軍:美國人嫉妒心理也很強,但不會對社會造成危害,美國對每個人的權利界定很清晰,任何人不能剝奪和侵害。作為個體,每個美國人都是一根棍,他們知道自己的權利與責任,所以能承擔壓力。
北京晨報:何時中國人也能成為一根棍?
魏中軍:太難了,因為中國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生怕孩子受委屈,結果沒給他做人的空間,他們搞不明白自己的權利和責任的界限在什麼地方,你看看來美國的『富二代』們,花父母的錢就跟花冤家的錢一樣,這怎麼可能培養出人格的自覺呢?
光靠個人也不行
北京晨報:單靠個人獨立,就能解決問題嗎?
魏中軍:當然不行。首先,個體向前發展,必然發生利益衝突,如何協調這個衝突,使它不激化,這就需要法律的公正、體制的進步,事實上,美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美國印第安人1865年纔有選舉權,婦女1920年纔有選舉權,美國黑人1965年纔有選舉權,這是一個漫長的斗爭過程。第二,光靠制度也不行,還應該有信仰,作為生命體,你這一生究竟想乾什麼,是追求自己的榮華富貴,還是想追求言論自由、平等這樣的自然權利?如果沒有對後者的信仰,美國也不行。
北京晨報:我不太理解的是,為什麼美國的既得利益者們不想保持現狀呢?他們不想得過且過嗎?
魏中軍:因為他們明白,改變得越晚,風險越大,而早一天改變,纔能避免共同的悲劇。拖的時間越長,就會偏離現代文明的道路,會進一步加劇震蕩,並不符合自己的根本利益。
美國如何建設公平
北京晨報:中國正在努力建設一個更加公平的社會,從美國的經驗看,應如何去做?
魏中軍:美國走到今天,經過了四次比較大的社會爭論。
第一次是立憲,前後爭論了100多天,整個社會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通過這次全民大討論,搞清了一些基本問題,比如:大多數人同意就是正確的嗎?光講國家利益,不講個人權利行不行?在大討論的基礎上,立憲之後2年便又通過了10多項修正案,包括人權法案,最終界定了國家有權力,但權力有限制。
第二次是南北戰爭,美國社會在反思人的定義是什麼,作為人,他的天賦權利如何。
第三次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當時紐約一場舞會花銷就達幾十萬,而許多人卻飢腸轆轆,那麼,自己掙來的錢就可以隨便花嗎?人和動物有什麼區別?這促進了社會良心的覺醒,導致1933年福利保障制度出臺。
第四次是『二戰』後的平權運動。
沒有這四大步,今天的美國是不可想象的,就算物質上來了,心理問題也解決不了,結果必然會導致發展的瓶頸,無法成為一流國家。一個社會的進步首先要從人的觀念入手,從教育入手,而不僅僅是經濟發展的結果,這是美國成功的根本經驗。
陳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