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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進入系統,計算機就一環扣一環地運行下去,沒人能去幹預。最終,每顆器官的分配在系統上都有跡可查
坐在醫院寬敞透亮的學習室裏,李鵬打開電腦,快速登入“中國器官分配與共享系統”。只要填寫完器官的相關數據,再點擊一下“創建新的匹配名單”,幾秒鐘後,系統就會自動提供一系列適合接收該器官的患者名單。
根據就近的分配政策,匹配將“分層進行”,按照獲得器官的移植中心、全省、全國這3個層次逐一展開分配。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最需要該器官的患者。在淺藍色的系統界面上,李鵬並不能看到患者的具體信息,只能看到一個個數字編號以及對方醫院的24小時聯繫電話。李鵬馬上拿起手機,與對方聯繫。
“器官移植都是爭分奪秒的,一旦匹配成功,前5位進入匹配名單的患者必須在一個小時內決定是否接受器官。”曾經參與系統設計的龍健顏解釋說。
幾乎在同一時間,進入匹配名單的醫院負責人也將收到短信提示。按照系統要求,他們必須與主治醫師、患者及其家屬取得聯繫,共同商議。只有排名第一的患者拒絕接受手術之後,排名第二的患者纔有機會獲取器官,以此類推。
利用這個計算機系統,李鵬已經將上百顆來自捐獻者的器官一一分配出去。其中,大約1/4的肝臟和4/5的腎臟分配給了廣東省,甚至外省其他醫院的患者。廣州軍區廣州總醫院的工作人員曾乘坐高鐵或飛機,將人體器官運送到成都、武漢、合肥等地。
王海波認爲,這種分配模式是極大的進步,不僅促進了公平,也有利於監督整個分配流程。“一旦進入系統,計算機就一環扣一環地運行下去,沒人能去幹預。最終,每顆器官的分配在系統上都有跡可查。”他說。
《辦法》更明確地規定,一旦發現作假行爲,相關醫院將被取消器官共享權和器官移植資質,相關醫務人員將被吊銷醫師執照,並移交司法部門追究刑事責任。同時,中國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也會主動到醫院見證每一例器官捐獻、分配、移植的過程。
“這個系統就像一個閥門,強制執行之後,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遏止器官分配的亂象。”李鵬說。
讓他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費周折的器官分配。從捐獻者處獲得腎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李鵬熬了一個通宵,按照系統匹配的名單,逐一打電話與不同醫院聯繫。第二天早上,合肥一家醫院通過系統確認他們的一位患者將接收器官。
然而,當廣州的工作人員在下午將腎臟運到合肥時,該醫院突然表示“想換個病人做手術”,理由是他們做了一個血液測試,發現該腎臟並不適合系統匹配的病人。
“我們只能把器官交給系統匹配到的人,我沒權力將這個器官交給匹配名單以外的人。”李鵬不斷強調,但該醫院還是要求將腎臟就近分配給其他病人。事件驚動了衛生部,一輪博弈之後,李鵬最終還是將腎臟重新運回了廣州,重新由系統進行分配。
幸運的是,系統將腎臟匹配給廣州另一家醫院的一位腎病患者,移植手術進行得十分順利。
“這個器官是社會資源,不是分配給特定醫院的,是分配給特定病人的。既然他不合適,我們只能收回,重新分配。”李鵬說。
每一個捐獻的器官都帶着人們的感情,如果捐獻器官的感情沒有得到呵護,就再也沒人願意捐獻了
“你們親人的器官捐給了兩個大人一個小孩,挽救了3個家庭。”捐獻器官後,捐獻者的家屬常常希望瞭解器官的流向。考慮到器官移植必須遵循保密原則,王海波總是在系統上先查詢了具體的信息,然後用這樣“感性的方法”告訴家屬。
在王海波看來,每一例捐獻都帶着人們的感情。“如果人們捐獻器官的感情沒有得到呵護,就再也沒人願意捐獻了。”王海波說。
目前,我國公民自願逝世後捐獻器官的比例依然很低,相關登記工作剛剛起步,移植器官在一定程度上依賴司法途徑獲得。今年3月,衛生部副部長黃潔夫承諾,中國將在“3-5年內徹底改變主要依靠死囚來獲得移植器官的畸形方式”。
根據李鵬的經驗,許多中青年人不願意捐獻器官,還是出於對器官分配渠道的不信任。與別人談起自己的工作,人們常常對李鵬說,“你不就是個搞器官的嗎?”提起器官捐獻,他身邊80%的朋友都會冷冰冰地問一句:“我幹嘛要捐?你們會不會拿去倒賣了?”
李鵬發現,很少有人知道,在灰色的交易市場之外,人體器官還存在一條“無償捐獻,公平分配”的流通渠道。
“這跟做公益一樣,如果我們捐出來的錢沒有被用好,而是被貪污了,挪用了,我們可能就不會再捐了。”王海波說,他盼望着《辦法》能儘快頒佈實施,重建公衆對器官分配的信任。
據介紹,在此之前,《辦法》已經在5次會議上進行討論並獲得通過,但至今未正式發佈。王海波承認,落實《辦法》、強制執行“中國器官分配與共享系統”是一件“阻力比較大的事情”。
一次討論會上,這個系統的總設計師這樣詢問到場的醫生:“你們是不是希望器官留在你們自己醫院啊?大家講心裏話嘛!”調查的結果是,絕大部分醫生還是希望他們獲取的人體器官能夠留在自己所在的醫院。
至今,“中國器官分配與共享系統”試點工作已經開展了一年半,主要負責調配肝臟、腎臟這兩種人體器官,心、肺等人體器官的分配與共享體系仍在建設之中。根據中國肝移植註冊研究中心的統計,在目前所有登記在冊的移植手術中,大約仍有40%的器官沒有進入系統進行分配。
“以前是自己說了算,今後是國家說了算,那自然還是有許多人希望他們能多點時間說了算。”王海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