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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有本來只想探一探金礦脈的走向,可誰知,剛剛用尖鎬刨了幾下,露頭礦外面包裹著的一層岩石便嘩啦啦塌下來,金礦脈竟然『放槽』了,露出一個雞窩大小的砂窩子。
按淘金人的說法,這叫『雞窩槽』。
田有從帆布兜子裡拿出錘子、鋁盆、瓷碗和水壺,又搬來一塊有平面的石頭,把撬下的一塊金礦石放在上面,一手攏著,一手用錘子將金礦石砸成粉末兒,然後把粉末兒收進碗裡,又往碗和鋁盆中倒一些水,等水慢慢浸透粉末兒,便將碗貼近鋁盆的水面,讓水流進去,再流出來,像淘米似的開始『叫金兒』,粉末兒隨之漂走,礦物質留存下來,碗底只剩下一些黑色的『底留』。田有知道,這『底留』裡往往含金,便用錘子頭對那『底留』研了又研。待水又幾經在碗裡流進流出後,他把碗往另一只手掌上用力一磕,靈巧地一抖手腕,『底留』拉成了長條,十幾個黃黃的微小顆粒顯現出來,閃著金燦燦的光。田有折來一些樹枝,掩蓋住雞窩槽,看看沒有什麼破綻,這纔下了山。他想好了,等到縣裡辦妥了鎬位證、放炮證等采礦手續,就大乾一場。
走到山腳下,田有的鞋帶開了。對一個近六十歲的人來說,貓腰系鞋帶是個費勁的事。田有把腳搭在路邊一塊磨盤大的石頭上,不等系好鞋帶,發現石頭上面刻著一個帶把兒的葫蘆,葫蘆中間有一橫一豎兩條虛線,形成一個『田字葫蘆』。這讓人好不納悶兒,是誰刻在這裡的?又代表什麼意思?田有腦子裡閃出一個燙畫葫蘆,那是父親生前留下的,作為唯一的念想兒,田有把燙畫葫蘆一直掛在西廂房農具間裡。
莫非燙畫葫蘆與田字葫蘆有什麼關聯?田有從家拿來燙畫葫蘆,返回到那塊磨盤大的石頭上,把手裡的燙畫葫蘆和地上的田字葫蘆反復進行對比,結果竟有驚人的發現,父親燙刻在葫蘆上的山水畫,居然是金牛坨大山的縮影!
山脊孤零零立著一塊大石頭,燙畫葫蘆上也刻有一塊大石頭孤零零立在山脊。山腰有一條橫向的彎彎曲曲小路,燙畫葫蘆上也刻有一條橫向的小路彎彎曲曲。山坡長著一棵歪脖子樹,燙畫葫蘆上不僅刻有這棵歪脖子樹,而且連龜裂的樹皮、凸起的樹瘤都描繪得很清楚。但有個問題讓田有鬧不明白,陡峭的山坡並沒有奇形怪狀的石頭,一塊也沒有,燙畫葫蘆上卻在不同地點刻了三塊形狀各異的石頭,一塊像翻板,一塊像馬蹄,一塊像竹筍。
這是為啥?僅僅為了點綴,還是另有含義?田有不得而知。
回到家,田有把燙畫葫蘆掛在他和鳳芹媽睡覺的兩間住屋的北牆下,然後坐在炕沿上,點燃一根煙,端詳著父親留下的遺作。那年,田有從礦上回家休假,看見父親用電烙鐵在葫蘆上燙畫兒,問父親燙刻這東西乾啥。父親說閑來沒事燙著玩兒。父親也算是半個手藝人,經常給人在陪嫁女兒的紅木箱子上作畫,畫的大都是富貴白頭、鴛鴦戲水、丹鳳朝陽等風俗畫。在葫蘆上燙畫,興許是父親多謀一條喝喜酒的途徑,所以田有便沒深究。但不久,父親就迷失在金牛坨大山的廢巷道裡了。
這天晚上,田有做了一個夢,夢見父親指著燙畫葫蘆比比劃劃跟他說什麼,但怎麼也聽不清。一著急,田有醒了。(3)
劉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