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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子湖位於桐城東南部,因沿湖兒童常嬉戲湖中而得名。她三水彙集,通達長江。
秋天的黃昏,與友人相聚嬉子湖。抵達時,夕陽已逝,夜色正由歸巢的鳥兒一點點地馱來。我們在一個船上餐廳落座,友人們談笑風生,我卻在開飯的間隙,離開喧囂,迎着微漾的湖風,漫步在湖岸。這個時令,湖水略微下沉,露出黃白的水線,湖石凸起,水草也漸次枯萎,對應着湖岸的理性和成熟,虛無着惺惺相惜。去盡繁華,始見滄桑,這湖水沉澱於歲月,倒更有一種淡定和厚重了。而湖依然寬闊,煙嵐相擁,鼓涌的湖面流瀉着黃昏的餘光綿延至遠去,直至水天一色。幾隻無人的漁舟泊在岸邊,隨浪一邊巔蕩,一邊“哐當”地發出吶喊;一隻還沒歸巢的水鳥飛來,像一個傾聽者立於船頭……此黃昏的滿湖意境,簡直是一幅珍藏了多年的水墨山水畫。
似乎我就讀懂了湖。這個季節,湖水有其獨有的語言,而自然的物化也令它有着不同於其他季節的含蘊。儘管此刻裸露的湖岸逼退了湖水,湖由豐盈變得消瘦,水草的枯萎更加的大膽而直接。目睹着,就想到人生,當那些爛漫的年華,都在四季輪迴裏慢慢地斑駁,我們總能收穫的是沉穩和富有。似乎我也讀懂了婆娑的微風,它們絲絲縷縷與我一起靜聽着湖。或許是不小心,微風竟然讓湖水一點點的撩動,直至漲滿我的心絃。我就大方且陽光地彈撥着這個也經過冬,走過春,歷過夏,於秋天成熟起來的飽滿心絃,與湖一起傾訴。但我深知,我的行動遲緩,意志不堅,遠不如湖的迅捷和張力,它應該是凝聚着一種歷經滄桑之後的深沉,而我缺少的就是湖的一種精神。
忽然,我的心有種懸空的感覺。遠離喧囂,遠離紅塵,不設防的心竟然也隨意地銘記在了湖的風景裏。身邊的大船微風中晃盪,啪啦啪啦的聲響有力且有美感,是否是寫給上蒼的詩行,或者是訴說着某個故事,還有它歷經的時光?它被鍍上深沉的秋色,在日暮時分,倒有些滄桑和堅強之意了。更有淡淡的雲煙,從湖的深處嫋嫋飄浮,又氤氳開來,款款地掠過湖面,直奔我而來,更讓我爲之感懷。
順着船舷,我又看到了遠處樹木蔥蘢、鷺鶴千羣的湖中仙島——嬉子墩,此刻朦朧的樣子像極了一隻蹲伏的貓。天色向晚,無從乘船登臨,只能遠觀了。有水鳥從各個方向旋轉出無數優美的弧線不斷地飛去,動感着墩子。恍惚間,覺得自己有一刻融了進去,不覺得自己在岸上,而是像一尾魚抑或一隻鳥兒如嬉子墩一樣被嬉子湖攬在懷中。嬉子墩靜默不語,我也沉默不語,然而都在彼此的視野裏,但嬉子墩的視野遠比我開闊和真實,被它注視或者與它對視,應該是幸福和滿足的。
立於船舷,回望湖岸,隱約的是松山。據當地人說,其主峯大鼓頂,形似石鼓,舉足輕蹬,但聽空然作響,餘音繚繞。正當秋季,又是黃昏,倘若置頂俯視,應該是茫茫的松樹和一派迷濛掩蓋着溝壑裏摺疊的神祕。它面對湖,森森然的如一個守望者,應該有億萬斯年了吧,有誰有它的執着和堅毅?在湖邊,我就以尊敬來仰視它,然而暮色卻抹去了它秋天的固有着色和白日層疊着的痕跡,但它的輪廓依舊是巍巍然,使我怦然心動。真想如風,從它的山巔一瀉而下,帶着它的隱言,到湖中去傾聽湖水的密語,然後徐徐然而歸,再把湖的密碼對山訴說,就這樣如此反覆地吹過日升日落,直到地久天長。
暮色逐漸深沉,而湖水還在散着瑩瑩的光,它們一波一波的鼓涌着,彷彿還在描繪着生生不息的一幅畫卷,這又讓我動情,更加深信湖水一定有生命和靈魂。湖風輕撫,隱約的我就穿過時光,來到清代父子宰相張英、張廷玉老家莊宅舊址,似乎就見到青年張英嬉戲於嬉子湖畔,發奮攻讀的身影。還看到了從這裏走出的張氏後代如張廷玉、張廷璐、張廷瓚以及現代將軍張知行和旅臺女作家張漱菡等。我還看到了明代大師方學漸葬母於風景迤邐的松山後,桐城方氏就英才輩出,如方以智、方苞、方維儀等都是傑出的代表。還有很多很多,它們像散落在歷史長河中的一粒粒珍珠一一向我涌來。我被他們包圍在嬉子湖畔,也隨着這些故事一起鋪設在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因是黃昏,無船出湖,我就沒法看到“打槳過鬆湖,雁語煙霞裏;回頭一陣低,影掠半湖水”的桐城八景之中的“鬆湖落雁”和“嬉子夕照”了,不得不留下些遺憾,但也給我留下一種念想。
晚餐是“湖水煮湖魚”,堪稱美味佳餚了。觥籌交錯之際,當地友人說起一些湖的歷史和傳說,聽來饒有興味又回味無窮……秋之嬉子湖,更多的是飽滿,蒼勁和矯健。它歷經歲月打磨的別具風姿,那含蘊的歷史故事鋪設在湖周圍,引領着我在這個秋日的黃昏,一個人安靜地遊走,也有所領悟的深思。
□光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