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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羊城晚報記者陳曉璇蔣琳莉
圖/受訪者提供
教育過江●普教篇之5
『吃得苦中苦,方為華附人!』這是從華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簡稱『華附』)傳出來的一句名言。在那裡,還有個特別的『奧班』,這是一個聚合著優秀學生的集體,他們常常被冠於『競賽驕子』的美名,但背後所經歷的磨難與挫折,也許只有一個人最清楚,那就是他們的教練。
李興懷,在華附執教19年奧數教練的他,便是那個最懂這群人的師者。近日,接受羊城晚報記者專訪的他坦言,期待學生在摘金奪銀的同時,更希望他們能擁有一顆平常心,懂得做人,懂得感恩。這些道理雖然跟數學符號沾不上邊,但卻深深地影響著這19年來每一位奧班學生。
大學老師跨省『穿越』到中學
記者見到李興懷,就猜出他多半是北方人,心寬體胖,有點不適應廣州的天氣。盡管是在寬敞清爽的圖書館裡,他還在不停地撩褲腳,不時扇扇風。
記者看到,他運用多媒體教學很得心應手。原來他一向都是用電腦手寫板教學,既保留了傳統黑板板書的示范性、啟發性,又可以保存下來,隨時調出來對所教內容比較、分析和總結,課後還可以發到博客上給學生看,深受學生喜歡。這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他並不是一個固執的『老古董』。
李興懷是陝西岐山人,1975年高中畢業,1976年就執起教鞭,在老家教了3年多的初中數學。1979年考上陝西寶雞師范學院數學系,畢業後留校任教,擔任數學系中學數學教學法、初等數學研究、競賽數學研究等課程的教學與研究工作。由於工作成績突出,1989年9月被評為全國優秀教師。就這樣,李興懷在離家只有40多公裡的大學校園裡平靜地度過了14年。
直到1993年,到上海華東師大參加骨乾教師進修班,纔讓李興懷的人生軌跡有了改變。『同宿捨的是一位來自華南師范大學的老師,他了解了我的情況後,問我想不想來廣州教書。』李興懷說,當時他婉拒了,但言語間表達了想去中學教書的願望,一來是有教中學的情結,二來是想把自己的教學理論研究付諸實踐。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一年,恰好華師附中剛成立廣東奧林匹克學校,正在招攬人纔,於是那位老師便把李興懷推薦給了華附奧校。
但其實李興懷自己已經把此事忘得一乾二淨了。過完年准備開學,李興懷回到學校看到一堆信件中,有兩封信分別是華師附中的潘書記和數學科組長李老師寫來的,他們在信中熱情地邀請他去華附看看。李興懷即興決定南下走走,一路坐了40多小時的火車纔到廣州。
到了廣州,華附領導的求賢若渴讓李興懷心動了。然而,當時跨省人事調動很嚴格,遲遲等不到華附發的商調函,李興懷自己跑到學校人事處詢問,工作人員纔拿出一封塵封的商調函。『你是教學骨乾,學院不希望你走。』不過,折騰了大半年的手續最終辦好,李興懷再次坐上火車來到廣州。從此,19年來他從未離開過華附奧校的講臺。
教尖子生壓力山大,但能教學相長
很多人以為教尖子生的老師壓力會小很多,但李興懷覺得並非如此。『學生越優秀,老師壓力越大。』李興懷坦言,數學尖子生的學習能力強,學習目標很高,對問題研究得很深入,老師要比學生看得更高更遠,纔能『駕馭』他們。
『奧班的學生提問時從不直接問這道題怎麼解,而是先和老師說自己鑽研到哪一步,在哪裡卡住了。』為了准備一節課,李興懷常常要參考一大堆的書,找到最有效的方法來解決復雜的問題。『要讓學生佩服你的課堂,對學生進行思維的培養,進行材料的優化和教學方法的選擇很重要。』
李興懷並不主張學生一股腦子紮進題海,『現在什麼題庫都有,但其實不少是重復且不切合學生實際的。』為了減輕學生負擔,他進行分層教學,重在培養學生獨立思考的能力。
『我的課堂很活躍,學生可以自由發揮。』在最近一堂講平面向量的課上,有學生對一道題提出了三種解法,其中有一種方法李興懷覺得非常優美。課後,李興懷在講臺上將學生的解法細致地記錄下來。『這就是教學相長,老師也需要向學生學習。』
李興懷告訴記者,他的教育終極目標是『不教』。他不會強調學生比賽一定要拿獎,更重要的是要培養學生的學習能力和良好的學習習慣,為學生今後的發展奠定基礎。
幫學生應對最強大的『敵人』
然而,外人可能有所不知的是,這些學習都很優秀的尖子生們,也有很強大的『敵人』,那就是如何面對失敗與挫折。這些年來,李興懷在帶領學生摘金奪銀的路上,也在親歷親為幫學生戰勝這些『敵人』,對此花的工夫甚至大過學科的教學。
李興懷說,華附奧班學生幾乎都是以『競爭的勝利者』的姿態而來,然而,在這個強手如林的新集體中,尖子碰尖子,重新排位,不少人發現自己原來的優勢不再存在,一種失寵的感覺油然而生。『在這種情況下,自豪感和優越感遭受挫折,有的隨之產生自卑和焦慮。有正確的學習目的且意志堅強的同學暗下決心,要默默地趕上去。而有一些對自己要求不高的學生,則自暴自棄,可能會成為新的落伍者。』
面對這些看似爭強好勝的學生,李興懷習慣設身處地去體味他們微妙的心理,以一位中年人的智慧與寬容去讀懂花季少年成長中的煩惱。
2010屆華附奧班學生黃權隆,至今仍清晰記得跟李興懷那一次溫暖有力的握手。那一次高三的數學聯賽,黃權隆考得不好,勉勉強強拿到一等獎。考完後他很失落,一個人久久在教室裡發呆,空調凍得他手腳發涼。這時,李興懷走過來,伸出厚實有力的手,緊緊握住他的手,傳遞過去的溫暖直接暖化了他,加上三言兩語的激勵,『心中的那份失落頓然消失。』黃權隆回憶道。
『這些尖子生很享受成功的快樂,但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容易大喜大悲。』李興懷告訴記者,有一次帶一個學生到外地參賽,第一天學生覺得自己考砸了,一個大男生哭著跑了,『其實他考得不錯,是題目太難。』李興懷找了半天纔找到那個學生,陪他繞著校園一圈圈地散步,一遍遍地安慰和鼓勵。經過李興懷的開導後,那位學生的心理壓力減輕了,第二天取得了優異成績,他最終拿到了一等獎,進了國家集訓隊,被保送到北京大學。
19年間,李興懷和同事培養的學生在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中獲得了6塊金牌、1塊銀牌;培養的學生兩次代表中國參加俄羅斯國家數學競賽,摘得『4金7銀』;他培養的學生還獲得丘成桐中學數學獎南部賽區一等獎和全國總決賽優秀獎。2000年廣東省教育廳和廣東省科協為他頒發了『為中國數學奧林匹克做出突出貢獻獎』。
奧數不是黃賭毒,那是被嚴重扭曲的後果
李興懷是數學老師,也沒擔任班主任,但在他密密麻麻的數學方程式或板書裡,總會清晰地發現幾頁寫著『表揚』、『批評』的課件,表揚中所列的大多是今天某位同學主動打掃了衛生等『芝麻小事』。『我想鼓勵奧班的學生要有一顆平常心,要樂於助人,要有責任心,要有一顆感恩的心,要從小事做起。』
當被問及奧班學生是否都是書呆子時,李興懷大呼那是社會誤讀了,『他們的心思是很細膩的!』李興懷細數學生們做過的令他動容的小事。今年教師節他收到學生送來的一塊毛巾,上面繡了『乘奧運東風,奪國賽金牌』幾個字;畢業班學生們將一只簽滿全班學生名字的足球送給他;即將畢業的學生一個人坐在空空的奧校樓裡,給他寫了長長的信,回憶三年的心路歷程……
談及當下社會對『奧數熱』的爭議,李興懷有他的看法,『奧數不是黃賭毒,那是被嚴重扭曲的後果。』他說,真正的奧林匹克數學是以數學為載體培養學生優良的思維品質的一門學科。
李興懷強調,如果不尊重教育規律而一味進行『奧數』教學,反而是會扼殺了孩子們的學習興趣。但是,人的智力是有差異的,對於那些對數學有天賦、有興趣也有能力的學生而言,應該要為他們提供一個智力發展的平臺。
【小檔案】
李興懷,陝西岐山人,華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數學正高級教師,特級教師,廣東奧校高中數學教練組組長,華南師范大學教育碩士兼職導師。在30多年的教育教學工作中,培養了一批學生在國際、國內中學生最高級別的數學競賽中取得了突出的成績。
他注重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著力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獨立思考能力,注重做好學生的思想品德教育,注重優化學生的非智力因素,注重培養學生的良好學習習慣和自學能力。先後榮獲全國優秀教師、廣東省南粵傑出教師等榮譽稱號。
學生評價
一口陝西腔調的他將數學的美與理描繪得淋漓盡致,數學在他富有激情的演講中熠熠生輝。我很欣慰有幸能成為他的徒弟,正是在他的陶冶下,我享受了數學帶來的光芒與快樂。
———北京大學呂辰儒
同行評價
像李興懷做事這麼認真的不多見,讓人很放心。記得和他一起編寫《奧賽金牌之路》,他負責當中三章任務,全部都是一字一字用手寫,工整得像打印一樣,沒有錯漏,這種一絲不苟的精神很讓人敬佩。
———華南師范大學數學系副教授吳康
陳曉璇、蔣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