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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敏俐(首都師范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教授、《中國詩歌通史》主編)
吳思敬(首都師范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教授、《中國詩歌通史》主編)
《中國詩歌通史》
每年數百萬人自費出版詩集,國內有數千萬人在創作古體詩
日前,由趙敏俐、吳思敬教授主編,國內10餘位著名學者參加的《中國詩歌通史》,經過近8年的精心編撰,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正式出版。該書是國家社科重點研究項目,是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一部名副其實的『中國詩歌通史』。
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從上古歌謠、《詩經》、《楚辭》到唐詩、宋詞、元曲,再到今天的新詩,詩的傳統源遠流長。進入當代,隨著工業化發展,加上網絡等各種新興傳播工具的不斷壯大,詩人逐漸淡出公眾視線。有媒體曾一度高呼:詩歌已經死亡!那麼詩歌在當代是否已經死亡?詩人的生存狀態又如何?
本專題采寫及圖
記者吳波
八百萬字學術巨著
本書由首都師范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趙敏俐、吳思敬兩位教授主編。分卷撰寫,作者陣容強大,主要成員包括李炳海、錢志熙、吳相洲、韓經太、張晶、左東嶺、王小舒、王光明、梁庭望等著名學者。他們執教於國內一流高校,研究成果豐富,是中國古典詩學研究領域內最為活躍的中青年專家,也是當今古典詩學研究領域內的中堅力量。據悉,該書的完成出版,填補了人文社會科學領域裡的一項重要學術空白,它是迄今為止第一部貫通古今、涵蓋各少數民族、兼及港澳臺詩歌的多卷本中國詩歌通史。趙敏俐在接受采訪時介紹,『詩歌是中國文學發展史中最有生命力、最有代表性的文學體裁,詩的數量浩如煙海。中華民族又是一個由多民族組成的文化系統,其他少數民族的詩歌傳統與漢民族詩歌一樣久遠綿長,它們共同構成了中華民族詩歌總體,成為中國文化與中國文學的核心要素,滲透於中華民族歷史與現實的方方面面。』
趙敏俐告訴記者,《中國詩歌通史》共十一卷。分為:先秦卷、漢代卷、魏晉南北朝卷、唐五代卷、宋代卷、遼金元卷、明代卷、清代卷、現代卷、當代卷、少數民族卷。通過對中國各歷史時期詩歌特征及其演變脈絡的梳理,完整地展現中國詩歌數千年的歷史變化,確立新的中國詩歌史觀。本書各卷既是獨立的一代詩歌發展史,每卷之間又有相互關聯,起承轉合,把豐富多彩的中國詩歌現象與近百年來中國詩歌研究方面的成果完整地反映出來。
詩歌並沒有死
《中國詩歌通史》的出版反映了中國詩歌古今的繁榮發展歷程,可喜可賀。大家由此關注詩歌的創作者——詩人的生存狀態。如果說中國作家的收入普遍不如白領的話,那麼詩人的收入又如何?連續幾年的中國作家富豪榜來看,至今從未有一個詩人上榜,有媒體曾高呼:詩歌已經死亡。
針對詩歌已經死亡的說法,趙敏俐認為,詩歌死亡之說不知道是在怎樣的環境下得出的結論。很多人只是覺得詩歌從新興和主流媒體淡出,就以部分詩人的生存狀態來昭示詩歌的命運,這是不科學的。詩歌的繁榮和部分詩人的生存方式無關。
他認為,詩歌是最美的文學樣式,其審美也是很個體化的抒情,是沈浸於個人空間的。隨著網絡、電視等新興媒體的發達,詩歌作為比較個人的抒情文學樣式,受到了傳播渠道的影響。跟古代相比,現在的藝術表達手段更多樣化,因為很多內心的東西與當代的傳播渠道是有抵觸的地方。
趙教授告訴記者,其實當代詩歌一直是在隱秘地繁榮。這跟詩集是否暢銷無關。據他們詩歌研究中心的調查,每年有大量的詩人在進行詩歌創作,有數百萬人因為詩歌情結而自費印刷詩集。而且值得關注的是,國內有數以千萬計的人在創作古體詩,當然寫新詩的也很多。
詩人的生存狀態比想象中好
中國作家富豪榜榜單制作人吳懷堯告訴記者,『在連續四年的中國作家富豪榜名單裡,沒有一位純粹的詩人上榜。但事實上,這些年,詩人就「潛伏」在你我身邊。他們在各行各業活躍著,並成功著。』中國作家富豪榜的調查結果表明,『絕大多數人對詩人「窮困潦倒、不切實際、邋遢、沒有責任感、無聊」,甚至「精神有問題」的印象,是一種嚴重的誤讀。』
據中國作家富豪榜不完全統計,近幾年來,僅在網絡上就大概有500萬人從事詩歌創作,詩歌與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而一些優秀詩人從商後,已經腰纏萬貫。耐人尋味的是,在全國各地的隨機訪問中,透露自己有過詩人夢的人數比例高達85%。
本報記者首先追訪了當年有『城市詩人旗手』之稱的張小波。在20世紀80年代,他是上海『城市詩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而現在,他是一個『千金散去還復來』的成功商人。這樣一個商人身份的詩人,並沒有失去詩歌情懷。記者獲悉,張小波每年都會免費為有作為的青年詩人出版詩集。
記者也追訪了著名的當代詩人沈浩波。
沈浩波1996年開始詩歌創作,1998年發表了《誰在拿90年代開涮》並在詩壇引發了諸多爭議,後成為『民間寫作』的代表人物之一。沈浩波曾經獲得2000年《作家》雜志年度詩歌獎。這樣一個詩人,數年前記者認識他時,他已經成功進軍出版業了。不到10年的時間,他已經將自己的出版公司經營成中國最大的民營圖書出版機構之一。
對話吳思敬:
入選教材的詩篇有時是相對平庸的
廣州日報:不少讀者覺得經典的現代詩越來越少了,您怎麼看?
吳思敬:經典需要時間的考驗。當代為什麼沒有經典?那是因為還沒經歷時光的磨礪。詩歌經典不是詩人自封的,也不是哪一位權威『欽賜』的,而是以詩歌文本為基礎,在讀者的反復閱讀中,在批評家的反復闡釋中,在多重因素的合力作用下建構而成的。就新詩而言,與其說已誕生了可垂范百世的經典,不如說新詩的經典還在生成之中,而且這一經典化的過程崎嶇而漫長。
廣州日報:我們在讀書時代,課本裡入選了很多經典的現代詩歌,但現在新詩作品入選中小學教材相對少,你怎麼看詩歌進入中小學生課本?
吳思敬:詩歌文本進入教材,尤其是進入中小學教材後,將獲得幾乎是全社會適齡人口的讀者,這將有力地促進其『經典化』。但是進入了基礎教育的語文教材,並不意味著就具有了『經典』的身份。編教材要考慮到作品的思想教育內涵以及學生的可接受程度,這樣一些創新性強、實驗性強的作品反而不易入選,而入選的有時倒是相對平庸的詩篇。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不屬於他最重要的作品,比起《女神》中膾炙人口的《天狗》、《鳳凰涅槃》來,其思維的獨創性和內涵的豐富性都有相當的差距。但由於這首詩運用了廣為人知的神話傳說,線索明晰,容易為讀者接受,從1949年開始到新世紀初,曾十餘次被選入中學語文教材,擁有數以億計的讀者,似乎坐穩了『經典』的位子,但卻不斷遭到評論家與教師的質疑。
高考亮『紅燈』使學生離詩歌越來越遠
廣州日報:高考作文好像一直回避著新詩。您怎麼看待?
吳思敬:現在高考指揮棒的作用,加上在市場經濟和大眾文化的衝擊下,詩歌走向邊緣化。一部分學生會認為,高考用不上的東西,學它何用?本來我們的教材中所選詩歌特別是新詩,已經是少而又少的了,高考對詩歌又亮起了『紅燈』,難怪學生離詩歌會越來越遠,這對提高我們全民族的文化素養與審美素養是不利的。
實際上,一個國家的重大考試考什麼,對一個時代人的精神風貌會有重要影響。古代的科舉考試是有詩歌寫作在內的,考官或以古人詩句,或以事物為題,讓考生作五言排律六韻或八韻,題目上冠以『賦得』二字,這就是所謂試帖詩,亦稱賦得體。我國的唐代,稱詩歌的黃金時代,文人之間、官員之間經常唱和酬答,社會上讀詩寫詩風氣大盛,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與當時科舉考試的引導作用,恐不無關系。當然,歷史在變化,試帖詩的時代畢竟過去了。
那麼,對今天的高考作文與詩的關系該怎樣看呢?我的基本想法是:第一、高考作文不必要求學生寫詩。高考作文是偏於實用性的寫作,以檢測學生基礎寫作能力為主,而詩歌是一種個人化的有獨特審美要求的文體,判斷好壞很難取得一致意見。第二、高考作文不必特意規定不准寫詩。一般情況下,高考作文題目並不適宜寫詩,絕大多數學生也不會去寫詩,但是難免會有個別學生敢劍走偏鋒。為了給愛好詩歌的學生一個顯示纔華的機會,高考題『不要寫成詩歌』的禁令還是廢止為好。總之,高考作文應該允許寫詩,寫得好還可以得滿分,這樣纔可以給那些鍾情於詩的學生一個展示其獨創性思維的機會,這對於詩歌在青少年讀者中的普及,無疑是有意義的。
當下詩歌寫作的問題是跟風
廣州日報:您怎麼看待網絡詩人?
吳思敬:網絡傳播打破了傳統的期刊投稿制度,給詩歌寫作帶來了自由。新世紀之後,出現了很多詩人,盡管這些詩人中有的水平不高,但這種詩人頻出的現象跟網絡傳播是有關系的。
另一方面,我們也必須看到,目前的網絡寫作還沒有進入真正的多媒體寫作階段,真正的網絡寫作是臨屏寫作:文字、聲音、畫面都應跟屏幕緊密結合在一起,多媒體詩歌的制作和欣賞都不能離開屏幕。臺灣現在就有一批人在進行這方面的嘗試,大陸目前能進行這方面嘗試的人不多。
廣州日報:你覺得當代中國詩歌寫作的問題是什麼?
吳思敬:每一個時代的詩歌寫作都會有自身的問題,因為好詩人好作品畢竟總是相對少的。如果說當代中國詩歌寫作的問題,我認為是跟風,現在很多詩人跟所謂『先鋒寫作』的風,本質上都是平庸寫作。要寫好詩很難,詩人必須是一個語言的天纔,但又不僅僅是語言的天纔,他還必須面對自己的時代、社會和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