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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陽光依然燥熱,乘車到達南京總統府時已下午3點。南京總統府是中國近代史的博物館,曾經在戰爭電影中見到過眼前這座高大雄偉的門樓,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是已故畫家陳逸飛的油畫《佔領『總統府』》,現在,昂首看去,它不過是一處不折不扣的歷史遺跡,甚至是一片曾經風光無限的權力廢墟。
進入大廳,孫中山手書的『天下為公』匾額掛於大堂正中橫梁上。迎面是很多關於太平天國的革命歷史和關於孫中山先生在此活動的歷史照片。我從重重疊疊的門廊中被人流推搡而行,在這裡不經意間就陷入一個時期的歷史。江南園林曲徑通幽,花木迷離,難怪清王朝的大吏,農民戰爭中的梟雄,戰火紛飛中的達官貴人,都曾把這裡當作辦公休憩的安樂窩。曾象征著封建尊貴的海潮翻滾,白鶴亮翅,向陽而立,間或豎立著的威武、肅靜、回避等儀牌,那一道道的最高指示,還有中華民國時的玉質國璽在時光的侵蝕下,似乎都呈現出一種斑駁黯淡的色彩,讓人在心潮起伏的同時找到令自己心安的理由。昔日的輝煌豪奢、古朴雅致、亭臺錯落、湖光山色依然如舊,但都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風景。它所有自以為是的神聖,永遠定格在公元1949年4月23日,正如那幅惟妙惟肖的雕塑,它所有對現實不可理喻的抵擋都隨著被幾個解放軍戰士緩緩推開的鐵門煙消雲散。那一刻,陽光透過沈重黝黑的門照進來,真好。
總統府的豐厚歷史是毋庸置疑的,它的淵源要從當年的明太祖朱元璋甚至是更早的時候說起,隨後的農民領袖洪秀全、兩江總督曾國藩,還有後來的蔣介石、汪精衛等等,這兒當之無愧地是一處中國近代史的博物館,它曾那麼真切地見證了中國整整兩個世紀的興衰、屈辱、笑聲與眼淚。曾經的繁華與喧囂,這一刻都塵埃落定,靜靜地躺在城市的一角,沒有衛兵與戒嚴,沒有閑人止步的高不可攀,獨自面對門前路上的車水馬龍,寂寥守望著對面摩天大樓上的時尚流轉。往昔的龍盤虎踞,翻雲覆雨,都隨著流逝的時光,沈淀成歷史畫卷中一抹淡然斑駁的影像。光陰荏苒,大浪淘沙,曾經的兩江總督衙門、太平天國天王府、中華民國政府行政中心,所有的一切都化作40元的一張門票,讓懷著不同心情的各色面孔,用眼神將它一遍遍地撫摸,沒有褻瀆,沒有禁錮,這裡只是一處提供游玩服務的場所,如同憑票入場的影劇院,不同的是這裡演繹的是凝固的影像。
在幽暗昏黃的展覽室裡游蕩了很久,拐彎抹角地走出來時,又不知不覺地進入國民政府、總統府及所屬機構的辦公區域,當年國民黨官員的辦公場所陳設簡朴卻秩序井然。人們紛紛在各個辦公室前留影證明曾經到過這裡。唯獨蔣介石的辦公室華麗富貴,那紅木家具和木地板展示出環境的舒適和典雅,雖然歲月久遠,但那地板上泛出的光澤仍然反映出他的豪華與高貴。二樓西側還有當時從美國進口的電梯,聽介紹說這個電梯功能非常好,只有蔣介石在工作時能從電梯裡上下樓,其他人是沒有資格乘電梯的。從外觀看這個電梯與現代的電梯差不多,質量非常好,再現了當時美國在電梯制造方面的先進程度。總之,這裡不但散發著濃郁的政治氛圍,還有上個世紀30年代科學技術輝映的光芒。站在蔣介石的辦公室前,沈思了很久:想到那些戰爭題材的電影,南京總裁密電,或許都從這裡發出!
進入後面園子的時候,園內假山環繞著亭臺樓榭,花木參差,景色優美,有鴛鴦亭、不系舟、桐音館、夕佳樓、猗瀾閣等等,突然看到一處叫做總統防空洞的地方,我沒有好奇心所以也沒有走進去,反正心想大概就是總統為躲避日軍飛機轟炸時候避難的地方,當個總統真好,連逃命的待遇都與眾不同。繼續往前我看到院內一對衣著時尚的情侶正在甜蜜地說笑,心中的沈重登時被消解得一乾二淨,歷史和現實的碰撞中,總是現實站得上風。後花園池塘裡歡快游弋的金魚,一個個營養豐富,渾圓的軀體爭先恐後地簇擁著去搶奪游人施捨的食物,皇家的魚兒應有的尊嚴似乎已經被他們過於發達的食腺排斥得無影無蹤。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豐裕的歷史為南京留下了太多的美麗和遺憾,就像一個歲月的片斷,刻在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正如當年朱自清先生所言:南京就像一個古董鋪子,到處都有時代侵蝕的遺痕。當代文化名人餘秋雨也曾說過,南京是一個值得仰望的城市,我在高高的新世紀大廈頂層,推窗攬閱,目光在一條厚重的、貫穿歷史文化情結的長江路上穿梭,思緒也漸行漸遠。
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和中山陵,雨花臺一樣,總統府承托著一段特定的歷史,但那畢竟是歷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