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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事文學藝術創作的人,大體上有三種情況:一是名氣遠遠高於其實際的藝術成就,二是名氣與藝術成就基本相當,三是藝術成就遠遠高於其名氣。在我的印象中,彭小蓮當屬第二類。
她所執導的影片《我和我的同學們》、《女人的故事》,特別是她的“上海三部曲”——《美麗上海》、《上海紀事》、《上海倫巴》,在影視圈的內外口碑都相當不錯。但她與同屆的幾位很擅長炒作自己的導演相比,自我宣傳、自我炫耀的本事就似乎遜色不少。
在中國影視圈中,能秉筆寫作的導演寥若晨星。彭小蓮涉足文學創作,是一件挺讓我意外也挺令我高興的事。我細讀了她與劉輝合寫的《荒漠的旅程》,着實帶給我一次不小的心靈地震。
也許,從嚴格的意義上來審視《荒漠的旅程》,它的文字還略顯粗礪了一些,還顯得不那麼精美,但重要的是它具有真實的力量,是一部極有誠意的作品,相當富有感染力地表現了四代女性不尋常的命運和複雜的情感世界。她們歷經了諸多重大的事件,在人生的荒漠中跌跌撞撞地行走,陪伴着她們的是各種各樣的狂風與流沙。
她們中,有的如圓圓外婆、小外婆巧巧、媽媽和竺姍姍,在黑暗與暴力的進襲中無助地倒下了,枯萎了,成爲凋花;有的如大姨,像駱駝一樣頑強地跋涉,趟過一座又一座的沙丘,卻只爲心中的那一片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有的如小鶯、妮娜,於艱難竭蹶之中硬着頭皮挺着,像仙人掌一樣耐得飢渴;有的如晶晶和電梯中的女孩,她們是新生代的女性,在無邊無際的沙海中跑着跳着笑着尋覓適合自己生存的“綠洲”。
小外婆巧巧和小鶯作爲兩代怨婦的典型,是寫得極有血肉的人物。她們的共同點都是爲了名份,而苦苦維繫着名存實亡的婚姻。道貌岸然的外公,同樣道貌岸然的秦孝章,一個曾經留日,一個正在留美,他們所帶給小外婆和小鶯的是心靈的戧害和精神的摧殘。所不同的是,小外婆多次以自殺抗爭,小鶯則以委屈求全。與她們倆性格迥然不同的是大姨,在城市的灰色調子中,她也會“把她的嗶嘰褲子燙出像刀切的縫隙一樣。她依然穿得山青水綠,永遠不會淹沒在人羣裏”。從這個桀驁不馴的女性身上,我們所能體查到的悲劇意味甚至要比圓圓外婆、小外婆巧巧、媽媽和竺姍姍等人的死來得更強烈,更深刻,更發人深省。
歷史的發展,與人們對歷史的認識,常常走着相反的道路:重大的歷史事件,離開得愈遠纔看得愈清楚。在《荒漠的旅程》中,對歷史和正在發生的事均有所觀照,並表達了非同一般的洞見。
《荒漠的旅程》還寫了另外一批鮮活的小人物:有名有姓的女傭阿喜、四叔、四嬸,還有無名無姓的人。他們的自私,他們的狡黠,他們的殘忍,他們的冷血,都寫得入木三分!看得出,彭小蓮和她的夥伴劉輝是紮實的耕耘者,她們的文學功力和透視生活的本領,令我刮目相看。
我一向近於頑固地認爲,沒有理論支撐的作家是走不遠的,沒有文學支撐的導演也同樣也是走不遠的。人生的旅程是荒漠,藝術探索之路更是無垠的荒漠。誠祝彭小蓮以駱駝的頑強和仙人掌的堅忍,在自己的電影導演之路上走得更遠些,走得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