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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鴨
十八歲那年我讀高三。那一年,我們學校門口的兩棵木棉樹花開得特別繁盛。很多老師都說,花開得這麼多前所未見,級長則開心地說:“這是在預報我校今年的高考成績一定比往年輝煌。”
可那一年的花期比往年都短(正常有半個月之久),那火紅的木棉花僅在枝頭招搖了幾天,就全部落地和泥土作伴了。一天,特大暴雨來襲,花落得一朵不剩,兩棵大樹又變成未開花前光禿禿的樣子了。地面鋪出兩張紅地毯,那些花一直鋪在地上,褪色,然後爛去。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感受,我只知道當我看到那滿地落花時,很悲傷,很不安,隱隱覺得自己的高考也會一敗塗地,因爲多次失敗的模擬考試早已敲擊着我的心。我的悲傷也許和我那小小的願望破滅也有關係。從木棉開始長苞,我就期待着木棉飄絮。木棉的絮非常奇特,每一朵絮裏都包着一顆圓圓的籽,卻不顯沉重,風一吹就飛舞起來。往年木棉飄絮的時候,就有同學追逐着收集棉絮,然後取出其中的籽放到瓶裏收藏起來。當年畢業在即,我也萌發了收集木棉籽的念頭。我想收集一些木棉籽,高考完了就種在村子路邊的那片空地上。那片空地是棄耕的農田,有一個籃球場大小。我企盼着有一個屬於我的,或者屬於我們村的木棉樹林,春天裏開滿紅花的木棉樹林該有多美!我連在高考後和弟弟一起去種木棉樹的快樂場景都想好了,可那場該死的特大暴雨把所有的花都打落了。
木棉樹很快就長出了葉子,葉子一天比一天綠,轉眼就到了夏天,轉眼高考完了,揮揮手,我們告別了母校。成績出來了,有人開心,有人悲傷。我是悲傷的一個,別人送給我的忠告是復讀一年,但反覆思考後我決定去讀大專。填報了志願(我的分數可以上二本的,在是否服從專業調劑上我選擇了“否”),但沒等到通知,又錯過了補錄的機會。儘管如此,我依然抱着一線希望繼續等待,等待通知,等到所有人都開學上課了,我終於明白我在白等。無盡的等待、害怕、彷徨以及痛哭,就是我十八歲的夏天。
既然我死不肯去復讀,接下來要走的路便是打工了。提着行李袋,我走上了社會。別人對我的評價是固執和愚蠢,但我知道我是在跟着我的心走,說不上後悔不後悔。
在一個服裝專賣店,我靜靜地送走了我的十八歲,然後離開嶺南,開始了我的流浪人生。從這個城市到那個城市,從南方跑到北方,苦也好,甜也好,我學會了獨自品味,只是十八歲那年木棉花落的記憶無比清晰,總不時在夜裏闖進我的夢裏。
逃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