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昨天晚上11點多,我們老板還給我打電話說陽光音樂教室的項目呢』,上周,在國家大劇院300多名城市流動兒童觀看芭蕾演出的現場,陽光文化基金副秘書長高廣深對記者說。他口中的『老板』就是楊瀾。除了大眾熟知的資深主持人、傳媒人的身份,楊瀾還是陽光文化基金的主席。當天正趕上十八大閉幕,路況復雜,但楊瀾還是在演出開始前一個小時趕到了國家大劇院,她要和曉星芭蕾基金會理事長趙汝蘅一起陪孩子們看演出。熒幕上的楊瀾是知性乾練,生活中的楊瀾則是親切而溫柔的,在十幾年的公益之路上,她以女性特有的細膩收集著點點滴滴的感動,又以商業頭腦運營著一個個公益項目,楊瀾是一個感性與理性完美結合的典范。
慈善發乎於心
楊瀾與公益事業的緣分可以追溯到上世紀90年代末,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希望工程』的工作人員請楊瀾做一部片子的義務主持人,在美國留學期間楊瀾就已經聽說了國內的『希望工程』,那個大眼睛的小女孩給她留有深刻的印象,加上留學歸國的楊瀾很想重新融入社會,於是她同意與『希望工程』合作,主持一部『中華成語故事』系列片,雖然工作比較簡單,但這次的合作讓楊瀾看到了做慈善事業的艱辛,從籌建資金、制作節目、發行到聯系各種機構和人,大量的工作都由該項目的幾個人去完成。不久以後,楊瀾的《憑海臨風》發行了,她毫不猶豫地將第一筆稿費30萬元捐給了『希望工程』,從此楊瀾與公益慈善結下了不解之緣。
2009年楊瀾和丈夫吳征發起成立了『陽光文化基金』,下設有針對慈善和公益領導者的『陽光慈善』培訓,還有以藝術為媒介的『陽光下成長』公益項目,從那時開始慈善由『一時興起的善心』變成了楊瀾的一種生活方式。在楊瀾看來,慈善、公益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做這些事情的同時能收獲很大的快樂和滿足感,『善是每一個人心裡都有的部分,人本性自然的流露其實就是善良的,不需要特別地刻意或者特別地規劃,慈善便很自然地一點一點積累起來』。
『2007年我們和中央芭蕾舞團合作進行了芭蕾走進校園的項目,為一些孩子做了半年的芭蕾舞教育,我們發現孩子的轉變很大』,楊瀾回憶,『有的孩子非常想讓離異的父母看到他們的演出,向他們證明你們的孩子並不是壞孩子,不是沒有希望的孩子。還有的孩子曾經一言不合就拳腳相加,情感表達方式很暴力,最後變得為了爭取一個演出的機會,開始和同伴一起團隊協作了』。讓楊瀾印象特別深的是演出那天,男孩子們一人買了一支玫瑰花送給她,這種表達方式曾經對於他們是相當陌生的,這讓楊瀾特別感動,『其實每一個女孩子的心裡都有一只白天鵝,每一個男孩子的心裡都有一個王子,只是需要一個機會激發出來。』
那一次的成功給了楊瀾很大的鼓勵,在這之後陽光文化基金把方向更明確地定位為針對邊緣青少年,特別是流動青少年展開藝術教育。在去年楊瀾發起的慈善晚宴上,歌手艾敬把一把吉他送給了15歲的農民工子弟武韜。武韜的家就住在海淀黃莊那邊的鐵軌邊上,每天火車都會從他窗口經過,自從接觸到了吉他他就喜歡上了,父親生日的時候他用吉他彈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把拉板車的父親感動得淚流滿面。有一次武韜參加一個打工孩子的藝術節,唱完歌下臺以後又跑上來,對大家喊,『不要讓別人瞧不起我們』。說起這個孩子,楊瀾感觸很深,『在這些家庭裡,父母早起晚歸,不僅有經濟上的困難,對孩子疏於照顧,更談不上良好的情感溝通了。最近我聽說他去了一個餐廳當洗碗工,他希望有一天能成為一個廚師。』
誰都有權利享受藝術
以藝術為媒介關注邊緣青少年的人生和心靈成長,跟楊瀾也是母親的身份有關系,『在我兒子小時候,我跟很多虎媽一樣逼他彈鋼琴,有一天他威脅我說,「我要把鋼琴砸了」,我說咱們做個交易吧,你把鋼琴四級考下來咱們就不彈了,後來我發現他特別喜歡繪畫。其實每個孩子有不同的潛能,作為成年人並沒有權力規定孩子去做什麼,或者把自己的愛好強加於他們,做父母最重要的是讓他們接觸到不同的藝術種類,能夠引發他們的興趣,釋放他們的天賦,所以我們出國旅行時首先就帶他去博物館和畫廊,他每次都很陶醉。』
對大多數城市孩子的家長來說,藝術教育也許是讓他們很頭疼的素質教育,但是對於缺少機會的青少年,藝術教育對於人格成長有很大幫助,會改變他們對整個世界的看法產生很大影響,『我看過電影《放牛班的春天》,還有委內瑞拉的「音樂救助體系」,做的非常出色,改變了很多孩子的命運。』楊瀾也從兒子的身上受到一些啟發,『我兒子曾經在特奧會期間教智障的孩子繪畫,為此還寫了一篇論文,怎麼教智障的孩子畫畫,我們發現這些孩子是需要把抽象的概念具體化,比如讓他們畫一個幸福的家庭,這些孩子很茫然,但是如果讓他們畫各種水果、雞肉、土豆條等具體的食物,他們就會畫的很好,而且內容越來越豐富。這和在汶川做孤殘兒童救助時的感受是一樣的,我們也發現最初孩子畫的畫都是黑白的,線條非常簡單,直到他們開始觀察這個世界,充分表達自己情感的時候,他的色彩和線條都豐富了起來。』
楊瀾說,陽光公益基金把音樂舞蹈這些藝術形式介紹給孩子,並不是給這些孩子當中極少數有藝術天賦和潛能的孩子提供機會,讓他們成為演奏家舞蹈家,而是把美作為他們人生的啟蒙,讓藝術成為他們一生的朋友。2009年陽光公益基金做了一個『百千萬計劃』,在三年時間裡培養了100多個孩子進入陽光藝術團,1000多個打工子弟參與了藝術實踐課程,10000個孩子到國家大劇院、首都劇場、木偶劇院等劇場觀摩高水平的藝術表演,增加孩子們和外界接觸的機會。『老實說這些孩子真正生活在都市的村莊裡,很多孩子都沒出過石景山、大興,甚至沒出過他生活的街區』,楊瀾感慨,『有一次歌路營的志願者帶著孩子進城參觀,走的中軸路,路過永定門,孩子們就高呼「哇,天安門」,路過前門,孩子們又喊「哇,天安門」,只要見到一個古建築,都認為是天安門。其實他們生活的環境是非常閉塞的,對於很多邊緣的孩子,他們沒有機會接觸外界,也無從發現自己的興趣,天賦也許在萌芽中就枯萎了,我們想為他們打破這些無形的障礙和門檻,讓他們知道自己是有權利來享受藝術的,他們對人生的期待也大大的拓寬了,這種好處遠遠大於他學到了多少書本知識。』
在各種藝術班裡,口琴班和吉他班是最受歡迎的,因為孩子們可以把口琴揣在兜裡走,『這些孩子的流動性非常大,在藝術班裡裡差不多半年30%的孩子就不見了,他們在一個很動蕩的生長環境中要學會適應,我想這些孩子不論到了哪個城市哪個角落,他還能從口袋裡掏出口琴,吹一段他喜歡的曲子,也對對他們幼小心靈的某種慰藉。我覺得藝術不應該是有產階級的奢侈品,應該是普通孩子和有困境孩子一生的朋友』,楊瀾說。
面對質疑勇敢前行
『愛不僅僅是一種心願,也是一種能力。把一百萬的捐款管好容易,但當有兩千萬、兩個億甚至更多的捐款在手上時,如何把每一分每一角花到合適的地方,便不是所有人或機構都能勝任的了。』楊瀾通過一個簡單的例子說明,不僅僅是明星,甚至很多民間團體或機構都普遍存在的問題,缺乏管理經驗、法律意識、制度建設。『我記得有一個報道,廣東一家人幾個女兒都考上了大學,但沒錢去讀,報道出來後,社會各界給他家寄去了幾十萬的善款,結果這個人家就開始不得安寧,親戚之間打官司,反而變成了仇人。還有就是一些大學生為一個動手術的女孩子在大街上募款,做完手術後還剩了一筆錢,志願者認為應該給別的需要的人,而這個女孩子認為自己康復過程還需要錢,也因此起了糾紛。所以我在想,這種基於感動同情而產生的自發救助的模式是否科學和可持續,如果還停留在由一個悲慘的故事引來自發的捐款,沒有任何的監管,甚至還引起財務的糾紛,這就與大家的初衷背道而馳了。』當然,楊瀾更不贊成去災區送現金、發紅包、請吃飯這樣的形式,『也許一時很有轟動效應,但不可持續,也不是受助人真正需要的。』於是,從陽光公益基金一開始,楊瀾就用一種企業家的思考和專業精神去運營一個公益項目和機構,她認為這樣纔會有更好的社會效率和效益,在2013年即將推出的『陽光音樂教室』項目,楊瀾就打算打造成一個標准化的公益產品,並有相關機構進行監管和跟蹤。
名人做公益,不可避免會面對大眾的質疑。投身公益事業以來,楊瀾屢次被卷入各種風波中,但是,這一切的困難並沒有讓楊瀾放棄公益的理想。『質疑的精神是我們這個社會需要的,我在寫《一問一世界》的時候說,我自己也是以提問為生的人,從小我們的教育就是不鼓勵大家提問,只鼓勵按標准答案去背,如果大家能質問是社會的進步。在公益和慈善領域,我只去陳述事實就行了,不能有太多情緒和委屈,沒有誰一定要得到公平,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讓別人知道並肯定。既然這件事是發乎於心,而且我相信在做事的過程中得到了那種非常持久的快樂,是非常有價值的,所以我會一直做下去。』 WJ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