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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富華
◆富華口述山海人整理著名畫家富華,原名富繼武,滿族。1926年7月生於北京。1943年他在南京市立二中上學時,參加了黨領導的學生運動;1944年轉入江北淮南新四軍二師參加抗日斗爭,並擔任江浦縣委書記劉力行的交通員;1945年,擔任中共南京地下市委書記陳修良的通訊員兼秘書;1946年2月,在由陳修良主持的支部大會上,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47年11月調到上海郊區,為迎接上海解放做准備工作,不幸被國民黨保密局特務逮捕,受盡嚴刑拷打,仍堅貞不屈,並於上海解放前夕,與難友們一起成功越獄。(本文選自《上海灘》2012年第11期、第12期)
陳默是戴著克羅米腳鐐的政治犯
1949年1月13日,我在寶山大場濮家頭山海工學團被國民黨特務逮捕後,先被押送到上海市警察局,遭受嚴刑拷打,後又被移送國民黨上海淞滬警備司令部監獄關押。在監獄中,我看到許多共產黨人堅貞不屈、視死如歸的感人事跡,也看到了敵人在失敗前的絕望與瘋狂。
1949年的大年初五(2月2日),我們三個人從上海市警察局特刑處被押走了。我和繆劍秋兩人合銬一個手銬,沈光旭單獨銬一個手銬,那個姓鐵的看守押送我們。
我們被押送到淞滬警備司令部。記得司令部對面就是虹口公園。那時,司令部門口架著鐵絲網、機關槍,那陣勢,要是膽子小一點的話,嚇都嚇趴下了。
進到司令部裡,姓鐵的和他們辦理交接手續。我發現有一個曾經打過我們的特務,穿著便衣也在那裡。接著,由警備司令部的警衛把我們送進看守所。
從大門口到看守所,要轉兩個彎。進看守所後,先讓我們解下褲帶,交出手表,劍秋1000多度近視,也得把眼鏡交出來。身上的錢倒是不收的,況且本來就沒多少。
沈光旭被關在女號子裡,我被關到9號牢房,繆劍秋被關到10號牢房。
我下車看到淞滬警備司令部門牌時,心想這下完了。當時政治犯是應該送到一個特刑廳的,送到這裡是要按軍法處置的,進來就別想活了。但就我個人而言,還是高興的,因為該放的人已經放出去了,我的案子范圍縮小了。只是繆劍秋和沈光旭要陪我去死,覺得怪可惜的。
在淞滬警備司令的牢房裡,有幾個人不能不說。
第一位是陳默烈士(原名陳爾晉)。
陳默同志從關進軍法處看守所到犧牲,最多兩個星期,時間應該是1949年4月下旬到5月7日之間。他被關在1號牢房,與李靜安(化名李白)、秦鴻鈞兩位同志關在一起。從看守所工作室進入走廊的鐵門,第一間牢房便是1號牢房。
1號牢房關的大多是要犯、主犯,所以被難友稱為死牢。只見過其他牢房的犯人轉到1號牢房關押,沒見過1號牢房的犯人轉押到其他牢房,足見進此牢房必死無疑。
1號牢房大約可以關押15至16個犯人。此牢房犯人進出量最大,也就是說犧牲得最多。至於什麼時候關進,什麼時候執行,裡面牢房的犯人根本看不見,只有放風時纔可知道1號牢房犯人的變化,因為1號牢房犯人出去不經過其他牢房門口,直接押到看守所工作室查驗後押走了事。
李白、秦鴻鈞等是5月7日犧牲的。陳默在他們犧牲前,就不見了,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陳默的個子比我略高一點,大約1.70米,年齡40餘歲。從他有神的眼睛、強壯的體魄、高傲的神氣,以及腳上戴著的那副克羅米腳鐐,就知道是非同一般的犯人。
一次我趁放風時,悄悄地走到1號牢房的走廊裡,與陳默有過短暫的談話。
我低聲問他:『你是什麼案子?』在當時形勢下,關進來的犯人大都是政治犯。他將我上下打量後,很警覺地用無所畏懼的語氣答道:『他們誰也不能審問我。』
只此一句話,我就不需要再說什麼了。這肯定是一位更高層的政治要犯了。我們是同志!
第二位是徐植芳。
此人大約30歲,是由南京押解到這裡的政治犯,案情比較重。據說他是由我們的地方武裝打入國民黨國防部裡的。事發的原因,是因為他的一個姓邱的聯絡員,在火車上被國民黨特務逮捕了。聽徐植芳告訴我,他們把一份秘密文件送往解放區去,文件是藏在牙膏裡的,沒想到姓邱的在南京上車時就被人盯上了。快到鎮江時,敵人要動手了,聯絡員就把牙膏扔出車窗外。因為離站不遠,敵人找到了那牙膏,從中發現了徐植芳手下全部人員的名單,於是被敵人一網打盡。
敵人先抓其他人。徐植芳是最後一個被捕的,屬於要犯,據說准備押解到臺灣。邱聯絡員被關在13號牢房。
在獄中,他倆發起絕食。起因是邱聯絡員有一雙銀筷子被看守截下了,不准帶進牢房。
當時還有幾個案子,一個是比較有名的黃河書店的案子。這個書店是我們地下黨開的,一下子被敵人抓了40多人。
這地方一共能關100多人,現在光黃河書店就進來了40多人,加上郵政局的有七八個人,政治犯人多勢眾。
徐植芳看准這一點,就抓住銀筷子事件,帶領大家進行絕食,不許壓迫犯人。當時我入獄還不到一個星期,但也參加了。
這事鬧大了,看守所當然要向上面匯報。第二天,敵人發還了筷子,大家就恢復了進食。不料第三天,敵人就把徐植芳和邱聯絡員打開了腳鐐押走了,不知去向。但我們心裡明白,他倆是被拉出去槍斃了。因為那天是把他倆的腳鐐打開後帶走的,這是敵人槍斃人的慣例,大概免得從死人身上摘腳鐐吧。
此前,徐植芳有預感。他告訴我,他有個哥哥在交通大學,叫徐樹芳,關照我如果出獄,就去找他哥哥,把他在獄中的情況跟他哥哥說一說。
這就是絕食斗爭,我們雖然勝利了,但犧牲了兩個同志。話說回來,不斗爭,他們也得犧牲,只是時間提前了。
解放後,我去交大找過幾次徐樹芳,但沒有找到,甚是惋惜。
第三位是童隆章。
此人有點斗雞眼,是郵政局的。我們關進來之前,他們就知道山海工學團出問題了。交談中,他說他們的案子亂套了,上面在找人保他們出去,並說出去後幫我們找正泰橡膠廠老板楊少振,因為我們跟他們談起與楊少振的關系。他們郵政局的七個人後來真的被全部放出去了。
秦鴻鈞讓我把一碗菜遞給韓慧如
這裡我要重點說一下李白、秦鴻鈞兩人。
李白是我進去後就看到的,關在1號牢房。李白那時化名李靜安,比秦鴻鈞早關進去。我們進去後,知道他是搞電臺的。我跟他沒有講過任何話。他很沈默的,從不與其他犯人講話。搞電臺的同志在我們眼裡都很了不起,我們很尊重他們,既然他不愛說話,我們也就不主動跟他去攀談。他被捕的原因,是解放後纔聽說的。據說當時上海地下黨就兩部電臺,李白的電臺先被破獲,之後秦鴻鈞的壓力就大了,終於也被敵人偵破而被捕。
秦鴻鈞是4月初被關到這裡來的。時間是下午放風時,准確地說是吃晚飯前。因為放風就在大走廊上,所以一般情況下,放風的時候不接受新犯人,要等其他犯人進牢房後纔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