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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我獨自踏上歸途。
恍惚間,前面出現一棟木質三層小樓,旁邊豎着的望杆上懸一面青布酒旗,門邊硃紅的華表柱上立有兩面白粉牌,各書五個大字:“世間無此酒,天下有名樓。”咦!莫非我來到了潯陽樓不成?正驚異於眼前所見,卻觀一人匆匆自身邊掠過,面容暗黑,五短身材,一身青衣青褲,足蹬八搭麻鞋,直奔酒樓。這不是梁山泊首領、及時雨呼保義宋江宋公明嗎?一下子,感覺有那麼多的困惑要問他,便連忙追了上去。
宋江猛然回頭——他已發覺身後有人迫近。我嚇了一跳,下意識要走開時,他叫住我:“足下是誰?何故跟隨?想必是有難要俺相助?”
“您真是宋三郎?我,我,我有些問題想向你請教。”
“正是在下,此處不便言語,去酒樓一敘。”
穩穩心神,隨他進入樓內,選一僻靜雅緻處對坐。他點點頭:“你有何疑問,說來俺聽。”
“你爲何要在此樓上題那首《西江月》,以致惹出殺身之禍?”他笑笑。“你又爲何要屢提招安,惹得人心不齊,最後致使那麼多好漢下場悽慘?”他又笑笑。“題反詩讓我感覺你有一身英豪之氣,以爲你定會拯救慘遭壓迫的黎民百姓,有大的作爲;急招安又讓我打心眼兒裏瞧不起你,證明你不過是個患有嚴重軟骨症的奴才!難道你不知道,你正在將一幫真心擁戴你死心追隨你渴望獲得永久幸福自由的弟兄們引向毀滅?”我說得慷慨激昂。他,他竟然還是淡淡地笑笑!但我冒火的雙眼,還是捕捉到了他帶着悔意的眼神。
他頹頹然緩緩起身,似乎無法站直,分明是輕撫了一下我的肩膀,卻轉瞬間沒了蹤影,不知何處去了,恰如之前不知從何處而來。
疑惑中,突然發現自己坐在路邊的石椅上,手中捧着那本幾天來捨不得放下的《水滸傳》。天色已暗,書中插圖上的宋江已經模糊。
唉!他提反詩,固然是因酒後的一時衝動,然而,這纔是他的真性情,本來的內心世界。但他的表面又讓他不得不考慮家族後代、身份名聲,怕當“賊寇”,欲成“賢臣”。爲了“忠義”二字,他甘願歸順,受盡了屈辱挫折,都沒有發出“王候將相,寧有種乎”的吶喊;爲了“忠義”二字,他錯失良機,沒能在恰當的時機聯手方臘成就一番偉業;爲了“忠義”二字,他甚至親手將視自己爲親哥哥的李逵毒死……
我想他最後還是明白了:忠義沒錯,愚忠愚義卻是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