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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乾榮
邵燕祥老師有篇文章——《夢露爲什麼可愛》,他寫道,在美國電影《想嫁百萬富翁》裏,夢露扮演的灰姑娘雖然想嫁個百萬富翁,但當一位風度翩翩的帥哥進入她的生活,她卻一見傾心,毫不考慮對方貧富,毅然嫁了這人。直至結婚,她才發現意中人竟是位富哥——當然,這乃是好萊塢電影的老套子結局。但夢露(扮演的角色)是可愛的,因爲,灰姑娘有這樣一個想嫁百萬富翁的世俗願望,卻不流於庸俗,甚至有些遊戲人間的脫俗味道。但咱們這裏想嫁富人或已嫁富人的女性影視形象,乃至生活中奔錢而去的“攀高枝”小女人,比如那個宣言“寧在寶馬車裏哭,不在自行車上笑”的女子,總免不了一個字——俗。
燕祥寫得好玩,看得我忍俊不禁。由此我想到潘金蓮,且步邵文續寫一段關於“可愛”與否的文字。
潘金蓮也許談不上“可愛”,卻在某一點上與“夢露”有共通之處。她因家貧,被媽媽賣給張大戶——那個時代,一個卑微女子,只能“嫁狗隨狗”。大戶,今稱大款。窮女子潘金蓮,也許很想嫁個富人,但她不愛張大款,身雖屬他,心卻不從,又被轉賣武大郎。“武大雖醜,非禽獸;豪門黑暗,似墳丘”,她愣是不奉行“寧在大戶豪宅哭,不在窮人草窩笑”原則,決心“寧與侏儒(武大郎)成配偶,不伴豺狼(張大戶)共枕頭”。而那個三寸丁,又窮又醜又窩囊,潘金蓮對他也談不上愛。在大戶家哭,難忍;在草根家還哭,也難忍,只能湊合過日子。當然,如果能嫁一表人才勇武剽悍的武二郎,還是這個窮家,潘金蓮也是會笑的。她是個年輕女子,不願在感情上被人綁架,她有權追求愛情。她向武松示愛,雖然有悖倫理,似也可以理解。可惜,那個社會以及武松式人物,都不見容於她。遭武松嚴拒並警告,潘金蓮肯定是羞愧、悲憤和委屈的,但她心田的美好願望,猶如一粒種子,偶遇適宜溫度,定會發芽、生長。這時候,風流倜儻、富有情調、招女人待見的西門大官人出現了。潘金蓮跟西門慶相遇之初,也許並不知他是個款爺,但她就是喜歡他,願意委身於他。
說夢露(扮演的角色)可愛,人們接受、欣賞,只因連她的夢想嫁大款,也透着少不更事般的天真無邪,而她的不考慮窮富即嫁給心上人,則更顯靈魂高貴。而說潘金蓮“可愛”,從古至今,一般人可接受不了,只因她“淫蕩”,是“禍水”。這般醜惡形象,乃是《水滸》和《金瓶梅》以及由此衍生的文學作品幾百年來給人們樹立的。所以不管哪個時代,把一個女人叫“潘金蓮”,你說她答應不答應?不給你個大嘴巴纔怪呢!
然而咱們看看上述潘金蓮的遭際,如果不能說明她的“可愛”,至少也表現了她的某些“可貴”吧。魏明倫先生的川劇《潘金蓮》,雖然脫胎於20世紀20年代歐陽予倩先生的同名話劇,但有所創造,塑造了一個敢愛、敢恨、追求自由,又有顯著弱點的婦女形象,我是欣賞的。且看今天不少女子,並不處於潘金蓮那樣的險惡境地,至少可以自由戀愛,但她們在慾望的張揚上,卻比潘金蓮強烈得多,好像遭遇重重壓抑似的。潘金蓮即使在離經叛道追求武松或西門慶之時,也頗知含蓄,怕碰釘子,是一步步試探着來的;如今電視相親節目裏摩登女郎見了個房車皆備月入兩萬者,便出口輕佻無度,百般獻媚,恨不得秒殺之而執子之手……
從某種意義上說,人是慾望動物,張揚慾望乃是天理,但今之妙齡女郎把慾望寫滿了臉,像電視相親節目所播那樣,太過赤裸裸,甚至跌破道德底線,哭着嫌貧笑着愛富格外分明,誰香誰臭好賴不分,寡廉鮮恥,比之於夢露,可謂心曲各異,文野有別,也就失去了夢露(所扮角色)般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