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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師林這天是壬辰年的元宵節。凌晨四五點,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人睡在一個簡易牀上,緊挨我牀邊。黑暗中面容看不清晰,花白的頭髮,恍若父親,我想開燈,燈卻打不開,想再按桌上的檯燈,父親直搖頭。我問:“爸爸,是你嗎?”他點了點頭。我禁不住摟住他放聲痛哭:“爸爸,我真想死你了……。”在哭聲中我醒了,這是父親去世十二年我第一次與他夢中對話。不是父親不記掛我,他一定是怕打擾了我。進入天堂如此,以前在世的時候也一樣。
唯有一次,他退休後不久,他們單位本來都大面積下崗了,他想找點活兒乾乾。他對鄰居也說,他閒不下來,沒活幹,他憋得慌。我還知道,這是這位老勞模的特性,同時,他也想爲家裏做點貼補。
那段時間,我正忙着自己的工作,無暇顧及。而父親自己找了一份工作,地點很遠,每天騎上助動車,早出晚歸。家在城市的東面,工作則在城市的西面。
有一晚,他遲遲未歸,家人等急了,分頭找去,最後在一家醫院尋找到了他的蹤跡。原來他下班回來時,留了一路鼻血,踅到職工醫院就診去了。這其實是一個信號,而只是沉溺於自身工作中的我,卻缺乏足夠的警醒。
當父親真的入院時,我還以爲只是小病,不相信身體壯實的父親會罹上什麼大病。我還在忙於工作,夜以繼日。父親的病房,我也只是蜻蜓點水。這就鑄成了我今生永遠的痛。父親在醫院裏再次中風昏迷了。從此不能與我們言語……
三年癱瘓於牀榻,一個深夜,忽然飄逝,讓我如雷轟頂。想來我又何曾關心過自己的父親。從小到大,父親話語不多,但給了我完整而且可謂是無微不至的愛。
小時候家裏拮据,一分錢都會掰成兩瓣用。老師給我們朗讀了小說《閃閃的紅星》的篇章,我被打動了,硬是纏着父母親給我買了這本書。中學時酷愛文學,喜歡上了一冊《中國文學史》,又讓父母親代爲趕去浦西的書店,花了當時不菲的錢,買下了。
家人曾經告訴我,我結婚當晚,忙累了一天的父親獨自坐在牀沿,神情憂傷,像是把心愛的女兒嫁了一樣。我聽了心猛地一抽。但隨即又因自己的忙碌,忘卻了這一切。
父親這麼多年來含辛茹苦地把我養大成人,而作爲兒子,又何嘗耐心地陪伴過父親,與父親交談,對父親噓寒問暖?心痛和悔恨隨着自己年齡的遞增,而愈發深重。
十二年,一個甲子輪迴。每年清明甚或冬至,我都要在父親的墳前,爲他點上幾支煙,灑上一杯酒。我要告訴父親,我原來是如此深深地愛你!
我曾在微博上寫過一段詩文:從小,都是父親喚我起牀,在我耳畔輕揚,就像漫進窗戶的一縷陽光。我感覺自已,就是在這輕喚中長大,長成了一棵高大的白楊。長大了,父親還是每天喚我,隔着一堵門牆。現在父親已升入天堂,我還是每天聽到父親的輕喚,隔着一道生死界。
去年冬至,我在南疆,無法走近父親的墳塋。我在微博上寫下了這段不是詩的詩,題爲《父親,天堂冷嗎?》,“這個世界再冷,我也不怕。生活了這麼多年,你早已教懂了我怎麼禦寒。況且還有親情抱團取暖。父親,你在天堂冷嗎?那個我陌生的世界,住着我親愛的人。大雪紛飛,地凍天冽,真怕凍着了你,也冰封了我泉水一般的懷念。讓我點一團火,供一杯酒,再撒一把好煙,陪伴你這一年最長的黑夜。”
詩文上傳千人評論轉發,成爲這冬至夜的一個懷念的主題歌,推涌着一種祭祀和想念之潮。新疆一音樂人之後還專門譜曲,此歌也迅速傳唱開來。這首歌引發了許多人心中深摯的情感。
又一個冬至來臨了,極爲遺憾,又不能跪拜於父親墳前。那隻能在萬里之外,心裏再一次吟唱這一首歌,祈求父親寬宥兒子的不孝,祝福父親天堂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