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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民彤
近日,中國日照作家基地在山東日照揭牌,同時舉辦了主題爲“走向世界的中國當代文學”論壇活動。其中一位文學評論家專門談到了莫言在瑞典所作的獲獎致辭,並由此提出“作家必須有一個精神故鄉”,以此爲基地,放飛自己的想象。此觀點令人印象深刻,感觸頗多。我們在莫言的許多作品中,在他的獲獎演說中,都看到了莫言對故鄉的深深依戀和摯愛。
莫言的精神故鄉是什麼?是莫言生長二十餘年的名叫“高密東北鄉”的故鄉、是故鄉土地上的家、他的親人、他的鄉鄰,是蘊含在其中的厚重人文、積澱在其中的歷史歲月,是那塊故鄉土地留給他的愛與恨的記憶……正是這些,使莫言萌發了文學的種子,培養了他文學的想象力,給他提供了豐富的小說素材,成爲他的“文學富礦”。他“希望把小小的‘高密東北鄉’寫成中國乃至世界的縮影”,並把它作爲追求的文學理想。他不僅把自己的故鄉寫進小說裏,而且,他深深地感受到,就如同一個四處遊蕩的農民有了一片土地一樣,他——一個文學流浪漢,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場所,他承認,在創建他的文學領地“高密東北鄉”的過程中,美國的威廉·福克納和哥倫比亞的加西亞·馬爾克斯給了他重要啓發,他們開天闢地的豪邁精神激勵了他,使他明白了一個作家必須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地方。
就像莫言一樣,一個真正的作家,怎能夠沒有自己的故鄉,尤其是自己精神的故鄉呢?
路遙的故鄉,在黃土高原、陝西的黃土地。在文章中,路遙寫道,“故鄉,多麼好。對一個人來說,沒有故鄉是不可思議的;既是流浪的吉普賽人,也總是把他們的營地視爲故鄉。在這個創造了你生命的地方,會包容你的一切不幸和苦難。就是生命消失,能和故鄉的土地融爲一體,也是人最後一個夙願。”故土在路遙的意識裏,早已成爲一種精神的支柱和寄託,而其對故鄉的歌頌和眷戀早在心中積蓄起一層深深的戀土情結。
賈平凹的故鄉,是陝西商洛。賈平凹說,他的生命過程中,大量時間居住在商洛地區,寫作多以整個商洛地區爲背景。在他的人生記憶中,特別深刻的便是商洛棣花街的19年生活。故鄉商洛和商洛的棣花街是賈平凹的創作基地,鄉愁、鄉情、鄉戀,是他作品中難忘的主題。是故鄉給了他文學的素養、創作的素材,給了他今天所有的一切。
說到作家故鄉的重要性,我不由地想到世界文豪歌德在《歌德談話錄》(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中談到的關於一個作家的成長問題——如要成爲一個天才的作家,具有豐沛的創造力,必須要受到自己民族文化的影響和塑造,民族的精神、民族文化,成爲他文學生命力的基礎。作爲作家,他與他過去生長的環境,不僅有一種情感的聯繫,更有牢固的心靈聯繫、靈魂聯繫,由此成爲了他永遠割不斷的精神故鄉,這構成了一個作家的特質,文學的特質。
這就讓我們很清楚了,一位作家必須擁有自己的故鄉,故鄉不僅僅是他的生命誕生地,也是他的精神生命、文學生命的基礎。作家不僅在文學中書寫自己的故鄉,也在精神上、靈魂上皈依着故鄉。如若失去了家園,他就會像流水浮萍一樣,不僅沒有了文學的衝動,更會因此而心靈焦灼。所以,他必須去追尋和尋找這個家園,他懂得,失去了家園這個精神故鄉,他會失去一切。關於此,川端康成有一句名言:“故鄉是巡禮的起點、遍歷的歸結。在藝術家一生的旅行中,隨時隨地都可能找到故鄉。然而,這故鄉存在於何時何地,卻難以尋覓,難以期遇。”說的就是作家的這種靈魂灼痛。
寫到此,忽然想到不久前看到的一則新聞,說我國的自然村十年前有360萬個,現在則只剩270萬個,平均一天消失的自然村就有80到100個……這不禁令人悚然:很多作家的鄉土情結、鄉土文化、鄉土文學,乃至作家的精神故鄉,都與此有密切的聯繫。若再這樣發展下去,我們還能不能像莫言、像路遙、像賈平凹那樣,擁有自己的故鄉,尤其是精神故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