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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鴻
在楊凌農業高新技術產業示範區參加文學活動,事畢,赴隋文帝泰陵。歲末,2011年12月4日,這樣的時候,一般都忌諱野奔,可惜我情發難禁,執意而行。寒流不要緊,唯大霧漫道,司機略有緊張,並數次給黃昏打光。
隋是一個短暫的王朝,只存二世,共38年。不過有隋出現,確實是中華民族的幸運。隋文帝開皇元年,公元581年,楊堅登天子位,不以坐半壁江山爲滿足,恰恰相反,胸存壯志,要平後梁,滅陳。他勵精圖治,積累實力,準備統一天下。
到隋文帝開皇七年,公元587年,隋平了後梁,接着討陳。到隋文帝開皇九年,公元589年,下詔發兵八路,51萬8千將士橫亙數千裏,進攻建康,今之南京,陳的國都。俘陳後主,陳亡。從公元317年到公元589年,總計274年之南北分裂局面,悠然結束。
秦始皇結束的是諸侯國導致的分裂,隋文帝結束的是北方諸族政權與漢族政權的分裂,統一的意義都很重要,不過彼此還有區別。氐、羌、羯、匈奴、鮮卑,所謂的五胡入主中原所造成的分裂,原因複雜且深刻,統一起來也很難,然而隋文帝做到了。隋文帝的統一,不但否定了南北各自爲主之勢,扭轉了歷史的方向,而且強化了中華民族統一的意識。自隋以後,中國再無長久的分裂,這不可能沒有隋的影響,不可能沒有在隋的基礎上誕生的唐的影響。在此我認爲,隋文帝是一個偉大的人。
隋文帝泰陵在渭河北岸的三畤原上,古者祭神之處。隋文帝仁壽二年,公元602年,獨孤皇后薨,葬這裏,兩年以後,隋文帝崩,也葬這裏。泰陵是合葬墳冢,同塋而異穴。史記其高五丈,週迴數百步。今之專家勘測其初築有城垣,現在所存殘牆,東西橫距592.7米,南北縱距628.9米。其陵爲覆鬥形,底部東西長155米,南北長153米,頂部東西長42米,南北長33米。
楊堅是弘農郡華陰人,今之陝西華陰一帶。其父楊忠從北周太祖宇文泰起義,曾經得鮮卑人的姓晉六茹氏,官至大司空,封隋國公,然而這畢竟是鮮卑人的政權。楊堅出生於西魏文帝大統七年,公元541年,質性深沉嚴肅,素有凜然難犯之威。他以父之蔭庇,以自己的奮鬥,在北周上層社會頗有出息,封大興郡公,又襲隋國公,可謂飛黃騰達了。不過他的命運顯然還存大貴之機。
有三個女人總體是楊堅的福星。其母呂氏從善如流,敢交剛剛出生的楊堅於佛教徒養之別館,因爲有尼發現楊堅甚異,不可處於俗間。其妻獨孤皇后爲鮮卑人,長養皇親之家,14歲嫁楊堅,不但溫柔恭順,潔身自好,而且天資果敢,具政治直覺。楊堅有一度總損北周朝政,不過也危機四伏,當是時也,獨孤皇后指出:“大事已然,騎獸之勢,必不得下,勉之!”是要他立即行動,登天子位,以成大業。其女楊麗華嫁北周皇太子宇文贇,一旦宇文贇繼承大位,爲北周宣帝,她便是皇后,楊堅也就由亳州總管拜爲上柱國、大司馬。北周宣帝宇文贇崩,楊麗華所生兒子宇文衍即天子位,爲北周靜帝,她便做了皇太后。靜帝只有六歲,楊麗華及其父遂居禁中輔政。實際上楊堅已經假以黃鉞,爲左大丞相,百官皆聽命於他。大約是在此刻,獨孤皇后鼓勵他採取措施,楊堅的同僚也支持他幹。以宇文氏諸王有異況,楊堅遂翦除諸王,接着北周靜帝禪讓,楊堅便在長安城臨光殿即皇帝位,國號隋。有學者認爲,從來得天下之易,沒有像隋文帝這樣的,誠然,誠然!
隋文帝也是非常殘酷的,即皇帝位,他便盡殺宇文氏王子王孫60餘人,並暗害其外孫北周靜帝,以徹底斬斷鮮卑人的復辟之途。但他卻又多少害怕獨孤皇后,甚至常常受制於她。楊堅與獨孤皇后初婚感情相洽,發誓不會有異生之子,此含他不近美色之意。然而楊堅爲皇帝,怎麼可能無寵幸之舉呢?問題是獨孤皇后妒忌之心甚重,管制太嚴。有一年隋文帝在仁壽宮見一位少女極妙,便寵幸有加,遺憾獨孤皇后獲悉此情震怒,竟陰謀殺了她,這幾乎讓隋文帝痛苦得發瘋。
獨孤皇后似乎對納妾極爲敏感。太子楊勇其他還都優秀,就是喜歡美色,有嫡妃元氏,他又納妾,尤愛雲妃,這難免牽動獨孤皇后的某根神經,遂厭惡楊勇。恰恰嫡妃猝死,她猜疑是楊勇所幹,便起廢立皇太子之意,從而向隋文帝進言,讓其換太子。楊勇之弟楊廣爲晉王,早就覬覦皇太子之位,遂勾結大臣楊素共謀。隋文帝信任獨孤皇后,也信任楊素,他們都詆譭楊勇,於是隋文帝就廢楊勇,立楊廣爲皇太子。可惜楊廣一旦當皇帝就恣意享樂,勞師遠征,很快隋便亡。
我在楊凌區所轄的五泉鎮的田野看到了泰陵,農民種桃,種葡萄,種莊稼,已經得寸進尺地種到了墳冢的腳上。墳冢不失雄厚,只是風搖枯蓬,顯得又蕪雜又荒涼。沿一條曲徑一步緊一步地登臨頂部,頓感空氣冰冷,不過我還是走了幾圈。頂部總體平坦,然而也有深深淺淺的坑,深深的坑尤爲可疑,不知道是否是盜賊留下的。還有一個混凝土墩子,難道這裏曾有什麼建築?附近久居農民,朋友指點着四方說:“那是雙廟坡村,那是王上村,那是崔家村,那是楊後村。”大霧瀰漫天地,染物悉白,不見村子。朋友轉身面南,指點着說:“遠方是渭河,過渭河再向前就是秦嶺。”天地渺茫而灰,他的聲音像一個石子落在了大海里,連一個浪花也不濺。
隋文帝陵就是楊陵,楊凌爲楊陵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