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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爲有長篇小說要謀劃,便攜內人申請到中國作協的杭州創作之家“休養”,或說醞釀將寫的長篇。創作之家的地點很幽靜,在靈隱寺後門的白樂橋,是一處粉牆黛瓦馬頭牆的江南建築,據說已有超過半個世紀的歷史,然而卻依然風姿綽約,雅意盎然。
內人中學時代的同學就在這兒的一所大學裏任教,他們夫婦無論是到東北,或是海南,總要送我一罐龍井或者當地產的上好白茶。這次聽說我們夫婦到了這裏,無論如何要盡地主之誼,邀我們到樓外樓去吃個飯。
其實,即便是他們不請,我也要去樓外樓品嚐一下那裏的美味。這樣的“幼稚”與巴望,大抵是因了當年郁達夫先生寫過一首很有名的詩吧。當年郁達夫先生在杭州的“樓外樓”與友人相聚,恰好,如煙小雨之下的西湖,正洇染着天堂淑女之媚,性情中人便當即賦詩一首:“樓外樓頭雨似酥,淡妝西子比西湖。江山也要文人捧,堤柳而今尚姓蘇”。
本來坐公交車去很便捷。然而,內人的同學說,我們是遠道而來,一定要打出租車去“樓外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樓外樓在西湖的邊上,上午10時,剛剛開業,我們四個人是頭一撥客人。兩位教授把我們直接引到二樓的雅座,擇窗而坐,看偌大窗外的一湖碧水,萬片的金鱗。難怪此謂江南名樓也。教授夫婦點了西湖醋魚。這與我先前吃到的那種多刺的草魚不同,他選的筍殼魚,顯然教授是內行了。他說,他請國外的學人,也一定要選這種魚。還說這種魚絕對不是清蒸的。那麼,是怎樣做的呢?我問。他說,是汆的。他接着說,這件事他還和同餐的學人打了賭,專門去詢問廚師長,果然是汆的。
偌大的一條西湖醋魚上來,樣子十分的清爽,看着便有按捺不住的衝動。這種魚果然如教授所說,刺很少,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肉迷人的嫩,且白如凝脂,香嫩得頗有分寸,很矜持,也很有品位,尤其是醋和糖,都恰到妙處。一箸在口,十分地受用。如此說來,果然是名不虛戴。
教授還點了一款龍井蝦。聽到名字,便有三分的俗氣了,以爲賣相在“龍井”二字上,很不以爲然。然而不然。蝦則爲西湖的湖蝦,呈蓮花色,小巧而飽滿,量不多,亦不少。多則太俗,少則欺世,看着就十分的愉悅。夾一枚放在口裏,一咂,呀,鮮就鮮在原汁原味上,鹹淡又恰好,且絲毫不露師傅的手藝。倘若再含一枚綴在上面的翠色龍井茶一塊兒吃,味道在清香之中陡然升上了一個檔次,竟在舌齒之間品出人間的美好,樓外樓的品格來了。
隨後上來的是東坡肉,這個教授沒有點,是灑家特意要的。教授覺得東坡肉太肥,特別不適保健年齡的客。但是,這畢竟是樓外樓的名菜,我又是做此品的半個行家,故不可不嘗。東坡肉放在一個小小的精緻的鉢裏,豔色的東坡肉,上面綴着青菜葉,搭配得十分精緻,一開盞蓋兒,便香味襲人,毫不謙遜。嘗上一口,覺得肉香、汁兒香、菜香,三者合一,頓時食慾大增。我想,這東坡肉若是分款品嚐,味道會各有不同。彈性的,且有一點韌性的肉皮,吃到嘴裏很有嚼頭。那種反作用力在舌齒之間給人一種滿足感。當然那種入口即化的肉不是本人的選擇,略而不敘。然而,東坡肉的瘦肉部分,竟意想不到地軟嫩。這種如糯之嫩,實在是道出人間手藝的不同。故多留在舌齒間嚼一會兒,是很好的享受。
其實,在擺上這幾款大菜之前,還有四種小菜,這裏也不妨一說,一是杭州醬鴨。杭州的醬鴨與北京的烤鴨不同,它醬得酥爛,吃在嘴裏,讓人有一種不足不捨之感。此外的檸檬蘆薈,與醬鴨一葷一素,一靜一動,一文一武,可謂珠聯璧合。至於百合老南瓜,精巧與粗獷搭配成的甜品,老而不艮,甜而不俗。很好的。不過,五香小酥雞倒是我的最愛,這一款要是落在東北,就是燒酒的上上佐品了,它味道在肉與素之間,喜肉則肉,喜素則素。其魅力就在於此。此外還有宋嫂魚羹,美味者也。教授還點了一款乾脆響鈴,只是東北食客並不以其爲然,更何況價格不菲呢?包括西湖綠雨牌啤酒,或者是因爲在下喝慣了哈爾濱啤酒的緣故,作爲別樣的一種嚐嚐,也就是了。
品上樓外樓,樓外樓上品。聊備一格,筆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