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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深秋時節,參加一個組稿座談會。會間休息,幾名同齡人聊起從前的學子生涯。一個道:“那年頭,十一月嘛,就該下鄉支援三秋,出大力流大汗喲。我看,也該讓現在的孩子下去割割稻、澆澆糞,曬個黑臉膛回來纔好。”另一個當即搖頭:“哪能喲?你看,報載南京一所學校組織學生每天午飯後輪流值日洗碗,竟招來許多家長的投訴,說是累壞了孩子呢。”
愛子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所謂愛,也有原則,不能離譜。“愛之必以其道”,這是鄭板橋先生說過的。
前蘇聯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留下很多著作,其中最薄的一本叫做《給兒子的信》。每讀一回,我就擊節讚歎一回:這位當過中學校長的爸爸真是深諳愛子之道了!所有二十二封信都是寫給他遠在外省念大學的兒子的。他是個大忙人,既要開課,又要著書立說,還須執掌校政(即今天所謂的“三肩挑”),然而他對兒子的愛是深摯的,一寫信就洋洋灑灑幾千字,事事關心到了。有意思的是,他叮囑最多的不是生活起居,甚至也不是讀書,卻是:勞動。
“勞動?!他愛孩子,怎麼又讓他勞動?”在我們這兒,好多學校勞動教育總是健全不起來,據說有相當大的阻力正來自一些太過於愛護孩子的父母。他們怕男孩子勞動累壞了,更怕女孩子皮膚曬黑了,所以就發生了趕十幾裏地去學校替輪值的兒女打掃“包乾衛生區”的怪事!他們的愛子之道,實際是一種寵愛和溺愛。他們當然也希望孩子成長,但他們希望的實際是一種舒舒服服、不苦不累的成長。
這就是蘇霍姆林斯基的深刻之處了——他打破那種天方夜譚式的“希望”,他斷定一個不愛勞動的、“忘記勞動、汗水、疲勞是什麼”的孩子是不可能全面成長的。“孩子,你要永遠銘記在心:通過艱苦勞動獲得歡樂,是培養良心的強大力量。”“如同阿芙羅狄蒂(希臘神話中愛與美的女神)來自海浪一樣,真正的人來自艱苦的地方,來自用汗水澆灌過的土地。”只有經受過勞動磨鍊的青少年才“決不會把穿舊的套鞋隨意拋在樹林裏,不會把書撕碎,不會看到一塊埋在泥土裏的鏽鐵或散在地上的化肥而無動於衷”。
勞動是一件苦事,更是一件好事。既苦且好,二者集於一身,無法拆開。“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要造就社會主義時代全面發展的“真正的人”,就離不開揮灑勞動汗水,澆鑄起孩子健壯的體魄、頑強的意志。最要緊的一點,集體勞動中培養起來的感情,會把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同公共利益聯結在一起。“你們用自己的雙手種出的第一捧糧食,用它烤出的第一個麪包,最初的公民驕傲感,這就是真正的共產主義教育。”
既然勞動是愛護孩子之舉,那麼就應當鼓勵孩子投身其中。智力投資要抓緊,勞動鍛鍊也要抓緊,要像抓“早期教育”一樣來抓“早期勞動”纔好。蘇霍姆林斯基說:“倘若錯過童年的黃金時代,就再也無法補救。要記住,童年時期流的每一滴汗水,頂得上成年時期許多天緊張的勞動。童年時期種出的每一捧糧食,其意義好似堆積如山的金色小麥,好似肥田沃野。”
除了“無法補救”的說法略嫌過火外,我們得承認蘇霍姆林斯基的告誡何等中肯!與其等養成了孩子嬌懶的習慣再思革除它,是遠不如在陋習尚未形成時就防止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