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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善增孫顒的長篇小說《漂移者》有許多優點,譬如反映當代生活的貼近、自然,對中西文化形象的比較、展示,對精英人物心理的入木三分的刻畫,敘述的精準、老到、騰挪自如,情節波瀾迭起、合情合理,這些都很突出,難度也很高,但這些還容易被“看見”;而最重要的好處,則可能是非有一定創作經驗或藝術修養所難以發覺的,就是男女主人公馬克與蘇月都是福斯特說的“圓的人物”。我們過去談人物塑造,都只談到典型人物,其實典型人物大多是扁的人物,即一個性格特點特別鮮明,容易被人記住、比附的人物,如阿Q。其實林黛玉、賈寶玉也還屬於扁的人物。但他們已是性格有發展的人物,比起一般的扁的人物藝術性更強。哈姆雷特是個圓的人物,但莎士比亞筆下像這樣的圓的人物屈指可數,可能是隻此一家。福斯特提出圓的人物,是人物塑造理論的一大突破,非常富有啓發性。但這理論提出後並沒有使圓的人物大大增產,足見塑造圓的人物很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漂移者》一下子出了旗鼓相當的兩個圓的人物,而這兩個人物又被預設爲中西文化的兩個代表,因此一不小心就會概念化,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個奇蹟。塑造圓的人物要把握到人物的直覺,在採訪得來,寫不同年齡、不同文化背景人物的情況下,要把握到人物的直覺就更難。但這種難度、甘苦唯有創作者寸心知,對一般讀者來說,是隻問品嚐,不問烹調的,只好小圈子裏孤芳自賞。我這麼說,是要對作者表示一個同行的專業的敬意。
看《漂移者》,我常想到德萊塞的小說。我很喜歡德萊塞的小說,認爲他的現實主義要超過高爾基、馬克·吐溫。但我回想了一下,德萊塞筆下的人物很生動,但還是扁的人物。所以,《漂移者》的藝術成就超過了德萊塞的《金融家》。這可能出於我的偏愛,但這偏愛我覺得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