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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孤兒出身,但他外向善談,爲人正直,生性豪爽,做事說一不二,結交的朋友很多。他的前半生,經歷了不少苦難,其中最大的坎坷,就跟借錢有關。
十五年前,我剛上大學。第一個學期末,爸爸忽然給我匯了一筆錢過來。我很奇怪:已經到了期末,爲何還給我那麼大一筆錢,都差不多夠一個學期的生活費了啊!打電話回家問,爸爸只答:“怕你錢不夠用,先寄給你。”雖然我從不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孩子,可兜裏錢多,還是高興得不得了的,和同學聊起生活費,自己甚至暗暗得意:爸爸多疼我,怕我錢不夠花,都期末了又特意匯錢來!
及至放寒假回到家,才發現家中氛圍極爲異常。爸爸沉默了許多,媽媽愁眉不展,哥哥則一副憤恨不平的樣子。原來爸爸的一個朋友向銀行借鉅款做生意,求他做擔保,現在借款人潛逃了,所欠銀行一切債務,就落到了擔保人身上。如今爸爸已經被停薪停職,家中的生活,全靠媽媽一個月的微薄收入支撐!原來爸爸突然在期末寄給我一筆生活費,是怕家裏下個學期再也沒有錢送我去讀大學了,所以先保證幾個月的生活費,至於第二年的學費,以後再說……
那時候,在縣級市裏,普通公務員一個月的工資,也就六七百塊錢而已,十五萬,那得是多大一筆錢啊?如果那十五萬沒人還給銀行,不但爸爸的公務員身份保不住了,我們的房子也要被銀行拍賣、一家大小得流落街頭了!
“我們借錢還給銀行吧!”通過深思熟慮,爸爸最後作出了這個決定。媽媽大吃一驚:去哪兒借那麼多錢呢?可是爸爸很堅決:“我一向牙齒當金使。這筆錢,我一個個人地去求,也得湊齊!要不然,我們一家大小睡大街去?”
接下來的那段時間裏,爸爸一直在外奔波。給親戚朋友一個個地打電話,上門去求人、借錢。讓人欣慰的是,由於爸爸一向正直熱心,大部分人都願意借錢幫助我們。有的朋友接到電話,二話不說,就去銀行取錢給爸爸,對還錢的事情一字不提。也有的遠房親戚,年紀大了,手裏沒幾個錢,卻召集幾個已經成家的孩子說:阿榮(爸爸的小名)這個事兒,你們都幫幫。就算他還不上,他不還有幾個孩子呢嗎?於是,就這麼着的,大家這個借五千,那個借一萬,漸漸地,終於也籌夠了錢款。爸爸把每一筆借來的錢都詳細地記在一個本子上:什麼時候,誰,在哪兒,借了多少錢給自己,以便以後一筆一筆地償還。替人交了那十五萬,雖然我們家還有好長的一段苦日子要過,可好歹,爸爸的工作保住了,我們也不會流落街頭了。
過後,聽親戚聊起爸爸,說爸爸心腸好,所以纔會被人利用,有這麼大一個坎,可也正因爲他熱心,幫過許多人,所以當他有難的時候,他的朋友們,只要手裏能拿出錢的,都會幫他。常說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可爸爸的經歷裏,卻讓人看到錢如人心,人心涼薄,錢便冷酷,人心溫暖,錢便溫熱。
蘿樂(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