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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日旭我的案頭擺放著一方硯臺。說它方,無角;說它圓,又長。有點像瓜子形,又略呈橢圓形,更似手掌形,說不清。我用尺量了一下:長14厘米,大頭寬10厘米,小頭寬8厘米。整體比巴掌略大。硯臺外有紅木套盒,底蓋俱全。興許年代悠久,木色已呈紫黑。打開木蓋,硯臺鑲嵌盒中;『池頭』有雕花。盒蓋後端折口處,雖有些許缺損,但總體完好,不影響使用,更可收藏。
鄙人祖籍無錫東亭。據父親告,這方硯臺原是我太婆(即太祖母,無錫人習慣稱謂)從無錫帶來的。東亭,歷史上人文薈萃之地,著名的華太師、『唐伯虎點秋香』等故事,即發生在此地。太婆亦華姓,出身名門望族,纏小腳一雙。不過她自幼好強,三寸金蓮也過獨木橋,去私塾上課,且讀書『過目不忘』。這方硯臺,就是她自幼學文習字,然後帶至上海的。
祖父、父親能寫一手不錯的毛筆字,這方硯臺自是功不可沒。家風傳承,家嚴訓詁之下,我自幼也時常坐在臨窗的寫字臺前,在硯臺裡注入清水,磨墨練習小楷。還清晰地記得,那支毛筆是湖州生產的『烏龍水』(舊時一種較優質的名牌毛筆);一錠墨的上面,有『胡開文制』的燙金字樣。家父教我怎樣『開筆』(新筆首次使用),如何磨墨。特別是磨墨不能心浮氣躁,心要正,墨纔能正,更不能偏斜。磨墨應『指按推用力』,輕重有節;動作不急也不緩,墨汁方能均勻。現在細細想來,磨墨仿佛練氣功,寫字猶如學做人啊!家父還囑咐,硯臺用畢,要用清水輕拭洗淨,放陰處晾乾,纔上蓋。這種保養方法是祖父傳授給父親,父親再教我的。有一句無錫方言要訣,叫做:『寧可三日不揩面,不可一日不洗硯。』聽上去有點刻薄,然我一直默記心中。
讀小學時的一日,我正抄寫課文《國歌》,父親背著手在後面注視著。不一會,他一字一頓地說:『你這是在寫毛筆字?!還不如說是抄書罷了。』話語雖輕,但我頗感其中分量。頓時,我臉上掠過一陣燥熱,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之後,他彎下腰,先教我怎樣蘸墨、掭筆;再把住我的手,怎樣落筆、收筆;如何轉、頓、撇、捺;何處要用力,等等。我再也不敢馬虎了事,開始按要領認真寫好每一個字。過不久,我的毛筆練習簿上,被老師用紅筆畫了好多圈,並得到贊揚……現在想來,我的一生,從學校到部隊,從部隊到單位,都與宣傳工作有緣,皆因這一手毛筆字而得益。
歲月如白駒過隙,一晃60個春秋逝去。如今我在家族中,已是兩鬢斑白的外公輩分了。有時興之所至,我會用此硯臺磨墨,用毛筆寫信給親友,練習軟筆書法,重溫『復古』氛圍。近20年來,我家遷居兩次,從市區搬到西郊新居。一路上,我用報紙、舊布,將家傳硯臺裡三層、外三層包得嚴嚴實實,生怕一路顛簸,有所不測。
閑暇之時,我時常凝視這方配有紅木套盒的硯臺:外觀沈穩雅致,硯池雕花古朴,硯面烏黑澤潤,不免浮想聯翩。它『藏』在我家有近二百年的歷史,究竟從何處來?屬於何種性質的硯臺?可我從未作過調研、考證和鑒定。然而,憑著它的非凡氣度,『時光老人』會將它『定格』為富有收藏價值的珍品。
更有夜闌人靜時,我會有意摩挲、把玩這方祖傳硯臺,一來想入非非地揣摩它的『身世』,回憶關於它漸行漸遠的故事,懷想我幾代祖輩的情愫;二來藉以蕩滌當今塵世,我心中郁積的浮躁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