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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洛陽是一個讓人多夢的城市。雖然多次去洛陽,但每次都會有新的發現。特別是最近幾年,新城建設得更加迷人。春光明媚的4月,應洛陽市文化部門的邀請,我們一行幾十名作家要到那裏參加一項文學頒獎活動,同時藉機再次觀賞一下盛開的牡丹。我想到作家鄧友梅,我知道,作爲一名老戰士,他1948年曾參加過解放洛陽的戰役。
當電話裏我盛情邀約他時,他重複着問我:“去洛陽?”我說:“是的,非常希望你去。”話筒中我聽他笑了,說:“我今年已經年逾八十,一般活動不便參加了,可是,洛陽,我還真想去。我願意回去看看洛陽的變化,新面貌。”隨後,他同夫人韓舞燕經過商量便慨然答應了。韓舞燕是新華社資深高級記者,我們自然高興邀請她,她順便也好照應一下老伴。
4月25日抵達洛陽,參加完當天的會議後,次日一早鄧友梅便迫不及待地要我和韓舞燕陪他去看看洛陽老城的小東門。我好奇地問他:“小東門怎麼回事?”他說,當年我們華東野戰軍攻打洛陽時,就是從小東門攻進城的,在那裏有一場激烈的戰鬥,在小東門我差點犧牲了。“原來這樣啊!?”我們都感到很驚訝,“那咱們去,去看看‘鄧友梅遇險處’。”
我們驅車前往。河南作家王鋼一路同行。多虧司機小高路熟,進了城七拐八拐就找到了小東門。我們下車東看西看,卻看不到城門,只見城牆內有一座高高的鐘鼓樓。鄧友梅說,唉,城門樓拆了。不過他卻清楚地記得城門的位置,他用手指給我們看——那裏已經是幾棟小樓房。我問他:“你的遇險處在哪裏?”他說就在前邊不遠的河邊。我們又一次驚訝,65年前的人和事他竟記得如此清楚,宛若昨天才發生的事。
鄧友梅拄着柺杖,走在前面,一邊回憶,一邊尋找,還不斷地向我們講述着當年戰火紛飛的情景。啊!找到了,找到了,過了一座橋,橋下便是他記憶中的那條河流——當地稱之爲湹河。我問他當年這條河水有多深?他說,不很深,戰士們都是冒着槍林彈雨在河裏匍匐前進的。因爲敵人在不遠處的城牆上架滿了槍炮,周圍還有暗堡,猛烈掃射!戰士們便3人一組背上炸藥前赴後繼,強攻城池。由於城門洞內堆滿了沙袋,無法攻進,只好用炸藥去炸,後來硬是把城牆炸開了一個大洞,我們的隊伍才得以攻進洛陽城。聽着鄧友梅難忘的記憶,我們真爲當年解放軍的勇敢犧牲精神而深深感動。王鋼着急地又問鄧友梅,那你遇險的那個地方在哪兒呢?鄧友梅環視了一下週圍環境,忽然用柺杖指了指橋頭跟前的河邊說,就在那兒!我們跟了過去,在這裏默默地想象65年前的情景會是什麼狀態。他說那時沒有這座橋,人們都是趟水過去的。那天黃昏戰鬥打得激烈時,他本來是軍部派到連隊的一名隨軍宣傳員,只有15歲,是名副其實的紅小鬼!他的任務是部隊每解放一個地方,他便提上油漆桶,拿着大刷筆,刷寫革命大標語。可一遇到打仗,他一樣跟隨隊伍前進。當時,他過河時,由於手裏提有東西,忽然摔了一跤,一顆子彈嗖地從他頭頂飛過!如若不是那一跤,子彈正好可以擊中他,就沒有了今天的他。真險哪!我們開玩笑說:“這裏應當豎個牌:鄧友梅遇險處。”這時他忽然又想起這條攻城的路上,他們開始子彈上膛的那個地方。他說,那裏有一個石碑,碑上刻有“孔子入周講禮樂至此”的大字。我們又跟隨他向東尋去,一路走,一路詢問,問了許多年輕人都說不知道。他尋思怎麼會沒有了呢?他記得清清楚楚有一塊石碑呀!終於從一位老人那裏問到了,說你們再往前走,那裏路北是有一塊碑。果然我們很快就找見了這塊碑,上面刻的字就是“孔子入周講禮樂至此”。鄧友梅說,當時部隊先是在這個碑周圍集合,等到黃昏時,在此子彈上膛,開始前進攻城。他說,攻城這一仗打得很艱苦,從“孔子碑”到洛陽城小東門,大約三四百米遠卻攻了4個小時,天黑才攻進了城,解放了洛陽。那時守城的國民黨軍隊裝備精良,是武裝到牙齒的青年軍,我軍爲此犧牲了不少戰友。
想起這一段難忘的經歷,鄧友梅更多是懷念戰友,慶幸自己。
這時,他忽然又講起了一個小插曲。他說,就是在打洛陽戰役後,他們有天在龍門石窟發現一個掉隊的小夥兒,一問是解放軍第四縱隊陳謝大軍的新參軍的小戰士白樺,他和白樺就這樣相遇相識了,成爲老戰友,老朋友。這真是奇遇。也是一段佳話。我們驅車返回時,只見鄧友梅仍隔着車窗流連地瞭望着那64年前的戰地,那是他烽火歲月中永難忘卻的一段珍貴的記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