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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烽(杭州作家)
您一年都累在工作上,報表啊,總結啊,方案啊,策劃啊,賺錢啊,躲債啊,被表揚啊,挨批評啊,總算到了年尾,小算盤一打,發現還行,沒欠誰,過得去……
仔細想一想,歲末年尾,人都盤算些什麼?
不管您一年三百六十天是如何地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胸懷世界擁抱全球,不管您開了春會有多大的宏觀史詩敘事慾望破門而出,眼下是年根邊兒,是關了門冬藏的歲月。不知不覺,您唰地一下,從身後亮出的就是一把小小的小算盤,噼啪噼啪,三下五去二,四去六進一,您那一年的大日子過夠了,這最後幾天您怎麼着都得過上幾天小日子了。
讓人們嘲笑您的一畝二分田,您的老婆孩子熱坑頭吧,嘲笑您的人,正在熱坑頭上抿着小酒,把您的小日子當下酒菜呢。
年根邊,每一天都是小日子。今天掃牀角啊,明天殺年豬啊,後天送竈王爺上天啊,大後天貼窗花啊,大大後天炸春捲啊……小日子忙得您團團轉,您又累又幸福。
您也可以有理由不累的了,您一年都累在工作上,報表啊,總結啊,方案啊,策劃啊,賺錢啊,躲債啊,被表揚啊,挨批評啊,總算到了年尾,小算盤一打,發現還行,沒欠誰,過得去,這一年未曾虛度。您還不長舒一口氣,把自己放成一個大字,躺在沙發上啊!您不想累了,您比“又累又幸福”還幸福。
我很小的時候會唱一首歌,其中有兩句叫“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沒水小河干”,直到去了三次錢塘江源頭後的某一天,我才一個激凌清醒過來,什麼大河有水小河滿啊,全仗着小河有水大河纔不會幹呢。沒那些涓涓細流,哪有什麼壯觀天下無的大潮哪。
同理,沒有小日子,哪有什麼大日子啊!或者說,沒有大日子的小日子,有什麼意思啊!或者說,沒有小日子的大日子,算什麼大日子啊!或者說,沒有小日子的大日子,根本就是僞大日子啊!
所以,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天,直至到年過完,八小時三分三管牢之外,其餘時間,下定決心過小日子。包括看望父母大人,給他們打電話,陪他們逛公園聞暗香中的寒梅;包括兄弟姐妹聚會,給子侄輩發小紅包,給手足送用心選擇的小禮物;包括上超市置辦年貨,去三次以上,就爲了享受推着車在貨架前晃來晃去的感覺;包括躺在牀上亂按搖控,津津有味笑一笑八卦新聞;包括給愛人和孩子買衣服;包括給自己做頭髮;包括買盆水仙花放在窗前;包括……包括……包括在陽光下一株落葉的銀杏樹旁突然站住,發片刻的愣,讓自己恍然真空,靈魂出竅,不知今兮何兮……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幸福指數”吧。爲了把小日子過好,我們要經歷大日子,有歲末年尾的小日子等着,大日子才具備了意義。大家過好了小日子,幸福生活就在其中了。
至於那些爲了讓我們過好小日子而堅持着大日子的好人們,咱們不能就讓他們一年一年就那麼過啊,嘴上說記得他們是不行的,咱們得輪崗啊,得讓全天下的小老百姓,都有福氣過上小日子啊!
她的書:《茶人三部曲》(全三冊)、《西湖新夢尋》、《家國書》、《斜陽溫柔》、《綠衣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