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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事大。中國古人視讀書爲頭等要事和最高職業理想,即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如此重要,以至古人爲讀書“鑿壁偷光”者有之,“懸樑刺股”者有之,“雪映窗紗”者有之,“螢入疏囊”者有之;讀書如此重要,以至“讀書人”構成了一個擁有特定文化趣味的社會階層;讀書如此重要,以至這個被稱之爲“文人士大夫”的讀書人階層以其特有的社會政治理想和文化審美趣味影響了中國古代歷史的發展歷程。
古人讀書,重目的也重趣味。“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讀書以博取功名,經世致用;讀書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古代文人所追求的理想與抱負。“閒讀詩書斜臥榻,苦夜茶伴興味長。”讀書以修養身心,陶冶性情,這也是古代文人的一種純然雅趣。每當積極的社會理想難以實現,人生抱負無法施展時,文人們對純粹的審美趣味和精神殿堂的迷戀就會愈加強烈。因而古人讀書,包含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處世態度,也包含着一種遊走於“進退”、“取捨”之間的哲學趣味。
近人讀書,雖有古人傳統的延續,卻也生髮出不同的旨趣來。王國維《人間詞話》中所謂讀書治學“三境界”,也可視爲對讀書的苦樂與趣味的概括。梁啓超在強調讀書的方法時,也不忘記指出“一個人總要養成讀書的趣味”。林語堂與梁實秋更是近現代學人中最重視讀書人趣味的。林語堂說:“讀書使人得到一種優雅和風味。”讀書的藝術不爲“改進心智”,只爲樂趣與情趣,猶如對食物風味的嗜好,完全是屬於個人的。梁實秋則發揮了黃庭堅所謂“人不讀書,則塵俗生其間,照鏡則面目可憎,對人則語言無味”一說,認爲不讀書的人的確多爲“面目可憎,語言無味”者。而人在讀書之後,便面目可親,語言有味了。不讀書便可能“面目可憎、語言無味”,讀書則可以使人氣質不俗,趣味優雅。這種讀書觀既是近現代精英文人對古代文人士大夫審美趣味的自然接續,也可見出西方現代文化旨趣對中國文人的潛在影響。只是這種以平庸與尊貴,俗氣與高雅來區分人的文人趣味與觀念,因其內在的傲慢與偏見而脫離了大衆、脫離了現實生活,自身倒顯得“面目可憎”了。
今人讀書,固然存在着精英趣味與大衆趣味的分野,但對於讀書人而言,更應思考的是如何實現兩種趣味的內在融合。讀書既可以豐富人的情感、充實人的精神、激發人的性靈,也可以幫助人理解現實生活的複雜矛盾,讀懂生活的真諦。讀書與生活應是血肉相連的。如魯迅所言,“倘只看書,便變成書櫥,即使自己覺得有趣,而那趣味其實是已在逐漸硬化,逐漸死去了。”說到底,讀書是人認識自己、認識生活、掌握世界的重要方式。讀書是一種審美狀態,也是一種生活實踐。它能將歷史與個體勾連起來,將審美感與現實感統一起來。通過讀書認識生活,認識自己,進而把讀書這種話語實踐轉化爲社會實踐,改造生活,改造自己,才能顯示出讀書的真正意義。因而當代讀書人的趣味應當是一種生活的趣味、歷史的趣味,是讓讀書惠及更多人的現實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