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帶燈沒有實現第一件她想幹的事,她得出的經驗是:既然改變不了那不能接受的,那就接受那不能改變的。
她再沒有過任何建議,鎮政府分配她幹什麼,她就去幹什麼,盡力幹好。
獎勵部分幹部的一級工資,大家都爭着,像雞掐架。而每年要評一次先進,沒有錢,可以有張獎狀,能去縣城開會,大家就客氣了,說:讓帶燈當!帶燈就有了三個先進。
以前鎮政府的主要工作是催糧催款和刮宮流產。後來,國家說,要減輕農民負擔,就把農業稅取消了。國家說,計劃生育要人性化,沒男孩的家庭可以生一個男孩了,也不再執行計生工作一票否決的規定。
本以爲鎮政府的工作從此該輕省了,甚至傳出職工要裁員,但不知怎麼,櫻鎮的問題反倒越來越多。誰好像都有冤枉,動不動就來尋政府,大院裏常常就出現戴個草帽的背個饃布袋的人,一問,說是要上訪。上訪者不是坐在書記鎮長的辦公室裏整晌整晌地不走,就是在院子裏拿頭撞牆,刀片子劃臉,弄得自己像個血頭羊,還呼天搶地地說要掛肉簾呀。門房許老漢的責任重大,只要一聽到白毛狗咬,就往門外的巷裏看,看見有人來了,趕緊關門。
有人打狗,曾經把狗的一條腿打跛了。帶燈採了篦篦芽草,搗爛了給狗敷上,還用夾板子固定好。一個月後,狗腿能跑了,她再下鄉就把狗也帶上。
在接官亭村,村長向她發牢騷,她說:你村裏幾撥人到鎮政府反映你的不是哩,你倒還有怨氣?村長說:我咋能沒怨氣?!她說:你當村長的不就是催促個納糧交稅嗎?現在糧不納了,農業稅取消了,你有啥子怨氣?村長說:農業稅原本就沒幾個錢麼,有這個稅,我們和鎮政府還有個契約關係吧,比如正澆地哩沒電了,鎮政府就會讓電管所送電,現在就得我提上禮去尋電管所的人。電管所的人黑得很,給啥拿啥,不給啥要啥!
帶燈和村長話沒說到一塊,那天就沒在接官亭村吃飯。不但村長沒有留帶燈吃飯的意思,還說:這狗挺肥的。帶燈趕緊把狗拉走了。
鎮政府大院裏的銀杏樹上,頭年的臘月有葫蘆豹蜂在築巢。
有人要用竹竿捅掉,白仁寶不讓捅,說:在咱院子裏就是咱養的,它能鎮宅哩。可巢越築越大,已經像個泥葫蘆吊在樹枝上,蜂團結着那麼一大堆,有一天不知何故蜂團炸了,成羣的蜂在院子裏飛,嚇得職工全躲在房間閉門關窗。鎮長也就火了,讓翟幹事和吳幹事把蜂巢弄下來。翟幹事和吳幹事用衣服包了頭,搭了梯子,拿火把去燒。燒是把蜂全燒死了,沒蜇着人,但翟幹事從梯子上跌下來,把尾巴骨跌裂了,自此腰圈着,伸不直。
根據形勢的發展,鎮政府的工作重點轉移到了尋找經濟新的增長點和維護社會穩定上。鎮政府於是成立了社會綜合治理辦公室。
帶燈差不多陪過了三任鎮黨委書記、兩任鎮長,已經是非常有農村工作經驗的鎮政府幹部了。綜治辦一成立,新的鎮長就讓帶燈當主任。帶燈說:呀,給我個官!回報我嗎?(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