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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河北人過年愛吃三樣東西:餃子、年糕和燉菜。現在說來,這些吃食都極其普通,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有錢人甚至不屑一吃。但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即使過年也不一定能敞開吃。
年三十,炸年糕。年糕要用黏黃米麪,那時物資不流通,糧食更是統購統銷,寧夏是沒有的。靠老家來親戚帶個三五斤來,只夠過年打打牙祭。用開水和麪,然後上籠蒸四十分鐘,再用油揉成麪糰,擀成大張。事先煮熟的紅棗,去核,均勻地撒在麪皮上,捲起來用刀切成耳朵大小的片狀,下油鍋炸幾分鐘即可。還可以用蒸熟的黃米麪,包赤小豆煮的豆餡,同樣用油炸。棗糕炸熟後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吃起來非常可口。過年吃一次,這一年只要想起它都會垂涎欲滴。
大年初一,家家戶戶都要吃餃子,但要想吃韭菜餡可就萬萬不能了。因爲那時沒有大棚,也沒有調撥蔬菜這一說,冬天是吃不到韭菜的。怎麼辦?我們想了一個變通的辦法,吃味道近似的蒜苗。當然蒜苗也沒賣的,得自己種。於是每到臘月二十三,泡臘八蒜的那天,順便將剝好的蒜,一圈一圈排列在瓷盤子裏,澆上水,放在向陽的窗臺上養起來。碧綠的蒜苗生長旺盛,而且給家裏增添了春意,到過年剛好能長到一尺左右。一般情況下,三盤子的蒜苗就夠包一頓餃子了。吃起來比韭菜味道衝,但更鮮香一些。再蘸上臘八蒜的醋汁,提神、醒腦、爽口。日子雖然清苦,但有此物下酒,年也就顯得有滋有味得多。
年初二,一般出嫁的女兒都回孃家,應該是真正意義的大團圓,吃一頓類似東北的亂燉是順理成章的事。我們河北人也喜歡在這天吃燉菜。做法平常,大家都會。大白菜放最底下,上面依次是胡蘿蔔、黃豆芽、粉條、海帶、黃花菜、木耳、凍豆腐、豆腐泡、肉(牛肉或羊肉)丸子,最上面碼一層事先煮好的肥肉片。燉菜的湯最好是雞湯,但那時輕易不吃雞,所以就用煮肉的湯了,好在效果也差不多。然後慢火燉它三四十分鐘。一家人圍着這鍋燉菜,吃得熱火朝天。尤其是上層的肥肉,幾乎一搶而空,隨後目標盯準灌湯包子似的豆腐泡和海帶、黃花木耳,因爲都是平時吃不着的東西。
去年過年,我家把這舊年三吃又重溫了一遍。做法和東西依舊,感受卻是大打折扣。臘月二十三,我栽種了一盤蒜苗,年初一包餃子,孩子們竟然一口不吃,說是一股蒜臭味。從超市買來黏黃米麪,費好大勁炸成年糕,每人也就嚐了幾個,算是給你點面子,其餘大部分都送給河北老鄉了。燉菜更別提,大肉片全被扒拉到一邊,一口未動。豆腐泡又粗又硬,味同嚼蠟。倒是那白菜粉條,在大魚大肉的映襯下顯得濃香馥郁,竟然大受歡迎。但整個這鍋菜,好幾天才吃完。看來舊年的一切都永遠地過去了,留在舌尖上的記憶終將漸趨淡薄和消失。
□劉民(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