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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深圳大學文學院教授王曉華撰文《“老年癡呆症”等詞應退出漢語體系》,提出:“漢語熱”在世界範圍內悄然興起,漢語文化復興之勢日益明晰,漢語的現代轉型問題不容迴避。應當以現代平等理念引導語言的革新,去除歧視性話語,推動漢語文化完成現代轉型。
“老年癡呆症”是歧視性詞語嗎?
針對詞語是否帶有歧視性這一問題,北京語言大學中文系張猛教授表示,“歧視”之類,生於人心,無關詞語。任何詞語都是符號,本來沒有歧視性。歧視性的有無,取決於說話人和聽話人的關係。特定的詞語,由特定的人羣使用,會被賦予歧視性。如納粹分子口中的“猶太人”,元朝蒙古人口中的“漢人”,文化大革命時期的“右派”等。
北京師範大學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所的張教授也認爲,提出廢除被認爲帶有歧視性的詞語實際是一場“名”與“實”之爭。張教授說,以“老年癡呆症”爲例,不管選用哪一種稱呼,所指現象基本相同,只是突顯的方面不同。語言的功能是交際,語言符號本身與其所指代的現實現象是獨立的,不是一回事。
近日,著名導演馮小剛在微博上說,“自稱草根是自嘲,自稱‘屌絲’是自賤”,引發了網友關於“屌絲”一詞的熱議。有的網友認爲“屌絲”一詞已成流行語,當自稱“屌絲”由個例變成一種廣泛的社會現象之後,該詞也就脫離了它的本身意義,只是一個符號而已,說的時候並不一定有那麼嚴肅、嚴格的定義,沒必要太較真。還有一部分網友認爲,“屌絲”一詞帶有歧視弱勢羣體的意味,而且很不文雅,這樣的稱謂十分不妥。可見關於詞語的歧視性問題見仁見智,難分對錯。
漢語轉型迫在眉睫嗎?
王曉華教授提出,所謂漢語文化的轉型,是指以批判、選擇、整合的態度對待傳統文化,完成漢語文化從前現代形態到現代形態的昇華。要推動漢語文化完成現代轉型,亦須創造出相應的語言體系。以平等這一現代社會的核心理念衡量現代漢語,其中譬如“父母官”、“打工仔”、“垃圾佬”等詞語,依然顯露出根深蒂固的等級意識;人們言說漢語時,經常自覺或不自覺地表現出歧視弱勢羣體的傾向,不消除這些欠缺,漢語的現代轉型就難以完成。
“漢語轉型”真的迫在眉睫嗎?這不是個單純的問題。張猛教授認爲,漢語和世界上所有語言一樣,需要簡潔、明確,也需要優雅、生動。但這不是語言的問題,而是語言使用者的問題。比如,若說慣了、聽慣了假話、空話、大話、套話,能責怪語言出了問題嗎?若“瞎子點燈白費蠟”、“啞巴吃黃連”等禁止使用,那麼“盲人摸象”、“瞎子阿炳”、“獨臂將軍”、“郭橐駝”等等是不是都要“轉型”?任何一種語言,都是其全體使用者公有的工具,不可能脫離歷史、脫離使用者而按照個人意志完成突變。
北京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字學專業教授、博士生導師刁晏斌也不甚認同“漢語轉型”一說。他舉例說,有了“盲人”後,“瞎子”並未消失,這非常值得深思。也就是說,即使說法上改變,在人們的腦海中,在語言的日常使用中所謂的“轉型”也未必能如願實現。
漢語怎樣發展才能日益完善?
2012年,第六版《現代漢詞語典》修訂、發行。新版本詞典收錄了許多時髦詞彙,如“給力”、“雷人”、“宅男”等,然而“剩男”、“剩女”等詞卻被拒之門外。負責主持第六版修訂工作的中國辭書學會會長、社科院研究員江藍生表示,“我們不收‘剩男’、‘剩女’,是因爲不能夠及時結婚的人,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把他們說成‘剩男’、‘剩女’,從某種角度來說是不夠尊重人。”可見,隨着《現代漢詞語典》、《新華字典》等權威字典辭書的修訂,漢語中一些不合時宜、不合理唸的說法正在逐漸消失,漢語體系實際上正在進行着悄然改變,這些改變都意味着漢語正向着完善之路一步步走近。
漢語若想更加富有生命力,不斷豐富完善,進行符合現代理念的轉變是必不可免的。然而,轉變並不等同於轉型,是否就廢除所謂歧視性詞語而掀起“漢語現代轉型”的浪潮尚不可定論。漢語之發展和完善是循序漸進的,滲透在社會生活的各個細節,非一朝一夕便可完成。即便是在字典、詞典中刪除某些詞語,在廣大羣衆的腦海中,這些詞語以及其背後的理念也是要隨着社會發展,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消除。與其大談漢語轉型不如從漢語使用者的思想理念改變上下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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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認爲有歧視性、受到爭議的詞語舉例:
身體歧視:瞎子、啞巴、獨眼龍、羅鍋、缺胳膊短腿、癱子、殘廢
性別歧視:婦道人家、婦人之見、破鞋、長舌婦、母夜叉
年齡歧視:老不死的、老廢物、老傢伙
其他歧視:大老粗、老古董、睜眼瞎、盲流、農民工、弱勢羣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