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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隱
小時候,韓森冢是我經常玩耍的地方。1971年,我參加工作後,就再也沒光顧過這個地方了。不久前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與老伴搭乘37路車,前往韓森冢,重訪舊地。
把冢當成了“山”
第一次去韓森冢,是在1956年。這年夏末秋初,我隨家人從北京來到西安動力學院(西安理工大學前身)。第三天,看到家屬院東北面有一座高高的“小山”,14歲的二哥就帶着11歲的三哥、9歲的姐姐和7歲的我,決定前去“登山探險”,瞭解熟悉周邊地理風貌。
我們出家屬區的北門,迎面是兩個好大的蘋果園,樹上掛滿即將成熟的累累青果。我們沿果園前的一條土路,一路向東,然後向北,奔“山”而去。那時這片地方全是玉米地,我們行進在青紗帳中,不久就遇到一片挺深挺大的窪地,位置大約就在現在長興路北、紡院操場東邊一些的地方,直到華山廠職工宿舍西側。我們下到溝底,一條几尺寬、從仁厚莊北那條明渠流來、注入窪地澇池的污水溝,橫亙於前,兄姊們都輕鬆地一躍而過,我也奮力一躍,幾乎滑落臭水溝中。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勇敢地跨越“天塹”,故此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我們走出青紗帳,穿過一條石子公路(今韓森路,當時西安道路多爲石子土路),小“山”豁然聳立於前。其時,“山”腳下附近似有一兩戶農舍。我們穿過田地,循路而上。當時通往“小山”的路上,大約離“小山”一百米的地方,矗立着旌表、石碑等物。我因識字不多,加之登“山”心切,也對石碑上的文字未曾細讀。大了,才知道那是清朝乾隆年間時任陝西巡撫的畢沅,爲秦始皇他老爹所立的“秦莊襄公墓”石碑,還是挺珍貴的一個歷史遺址呢!邊上還有一塊陝西省人民政府1956年頒佈的首批“省級重點文物遺址保護點”石碑。
我們繼續沿小路蜿蜒而上,即被一道鐵絲網攔住去路,一塊木牌立於面前,尚未入學的我,急於逞能,高聲念道:“比路不通”,引起哥姐們一陣鬨笑,隨即糾正我,那是“此”路不通,而非“比”路不通也!從此,我牢牢記住了這個“此”字,並且,一生對這個“此”字情有獨鍾,愛念、愛用。
鐵絲網內,圍有一個直徑約十米的水泥圓柱體,頂部有一小口,上覆鐵板,並掛一大鎖。鐵絲網上還懸有一塊鐵牌,寫着“水廠重地閒人免進”。據說,這裏是當年東郊水廠一個重要的蓄水池地。鐵絲網外不遠處,有一個不知哪個年代、哪次戰火遺留下的一個殘破的水泥碉堡。有說是當年劉鎮華進攻西安,二虎守長安時,劉將司令部設此高地,並遺此碉堡;也有說此爲解放前夕國民黨守軍所築。
我們繞過鐵絲網,已無路可循,就手腳並用,攥着荒花野草,一氣衝上冢頂。那時,冢頂立有一個高高的木頭三角桁架,其下正中有一高尺餘、直徑尺餘、上圓下方的石墩埋於土中,石墩盤中心有一熔鑄其內、黃燦燦的銅鎦子,石墩上殘留有一些數字標號和“民國三十五年立”等字樣。那時年幼,搞不明白那是啥玩意兒,只覺得好奇而已。後讀有關史料,始知抗戰前夕,國民政府曾有遷都西安設立陪都之議,西安地方當局遂緊急成立相關機構,於1936年對西安進行了大範圍查勘測量,並在此設置了這一重要測量座標點。冢頂當時不太寬,僅能同時容七八個大人立身。
當年西安空氣能見度極高。我們站在冢頂舉目四望,南可清晰看見延綿起伏的終南山脈;東可清晰看見滻河、灞河以及狄寨原上的村莊農戶;北可遙望渭河;向西,則古城西安盡收眼底,鐘樓、鼓樓、大小雁塔都一一在目。
看夠了,我們下了大冢,其北邊有一寬丈餘、深丈餘、長近百米的壕溝,兩邊溝壁筆直,有明顯人工開鑿的痕跡。往西一些,有一池塘,周圍蒿草叢生,並不時傳來陣陣蛙鳴。
我們在大冢上下,玩夠瘋夠,然後像遠征勝利的勇士,雄赳赳、氣昂昂,驕傲地返回家中。大概因這是有生以來我的第一次遠足壯舉,所以,時過五六十年,竟還能如此清晰地憶及往事,自己都感驚訝!
常到韓森冢散心
其後,我上學到四五年級,有一次隊日活動,徐老師、夏老師帶着我們交大附小同年級兩班同學來這裏春遊。這是我第二次攀登韓森冢。當我們列隊來到冢下後,小夥伴們舉着隊旗,蜂擁而上,爭着把旗幟搶先插上頂峯。休息時,小朋友們互相展示交換各自家裏製作的麪點食品,吃得津津有味。
大冢底部西南面,有一黑黢黢的盜洞。我們幾個男生欲逞英雄,擬去探洞,我們壯着膽往洞口才走兩步,不知誰驚呼一聲“啊!骷髏頭!”大家撒腿就跑,再也不敢進去“探險”了。
再後,“文革”驟起。我在下鄉、待業極爲苦悶之際,或陪母親去那兒散心,或與幾位老友結伴登臨,也有獨自前往之時。
1971年,我參加了工作,單位在南郊,忙於工作,忙於奔波,就未再光臨韓森冢。
故地重遊不識路
不久前,退休的我重遊韓森冢,算起來至今不覺竟已四十多年過去。37路車在公園南路(原經二路)北口站停下。我們過了馬路,現在的韓森路北,全是一棟棟高樓大廈,兒時印象中那高高的“小山”已不見蹤影。我們東轉轉、西轉轉,尋找上山的道路。向多人打聽,有人指路,讓我們往西行數百米,從長樂公園(老動物園)南門進去,再出東門即可到達。我們依此前行,走出公園東門,不料卻被一排鐵皮圍牆攔住,這裏已成爲一片建築工地。我透過鐵皮縫隙,遠遠窺看。墳頭依在,但已變得如此低矮,上端也已削平,成爲一個挺大的平臺,三角桁架則早已蹤影全無。
“比”路不通!我們只能折回公園,然後出公園西門返回。
當年,韓森冢西有兩個稍矮的墳冢,或爲哪兩個王妃大臣之墓。其中,最西邊的那個,上邊曾蓋有一個草亭。1976年動物園搬遷於此,綠化建設挺好,遊人如織,也曾興盛一時。前些年動物園又遷往南山,這裏遂更名爲長樂公園。冬日的公園,冷冷清清,沒有幾個遊人。出公園,過金華路口,那兒原有一個小小的村落,叫金花落村,現在也已不復存在,而被一棟棟高樓取代。
故地重遊,沒有了少年時的歡樂,心中竟有些許的失落和感傷。
西安理工大學的俞祥麟先生,1971年創作了這組韓森冢及其周邊環境的油畫。①滿坡麥浪。②冢下綠蔭。③明渠之畔。④返青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