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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在豆瓣讀書上,《觀念的水位》中的一篇《標籤戰》,頻頻在書評中被讀者提及。因爲在國內網絡上的公共討論,給辯論對手“扣帽子”、“貼標籤”,已經成爲非常普遍的做法。你也被人貼過不少標籤,想必是深有感觸吧?
劉:各個領域的公共論爭都有降格到“標籤戰”的危險。雖然有些人試圖邊講道理邊貼標籤,但標籤往往以辭害意,令人不願聽標籤後面的道理,於是交鋒不能深入,論爭總是戛然而止。好比全中國人端個板凳,坐到電視機前準備看劉翔。起跑線上的劉翔突然站起來,走到羅伯斯身邊給他貼個標籤:“烏龜”。然後,不跑了。
標籤的意義,就在於屏蔽而不是展開思考。
記:把辯論簡單化、極端化的“貼標籤”的辯論,會產生一些什麼後果呢?
劉:“標籤戰”傷害道理的微妙性,比如一個人主張土地私有化,但同時主張發展社會保障體系,那麼他是“權貴資本主義代言人”還是“福利控”呢?
在非黑即白之外,還有很多思想的灰色地帶,而這個地帶往往最考驗思想的精細。通過將他人的觀點極端化取消其意義,恰恰是公共討論中的避重就輕。
以貼“標籤”來代替說理或哪怕是補充說理,是一種很糟糕的辯論方式。各種標籤往往一棍子將辯論對手打入道德窪地,擡高自己的道德地位,從而將一個可能很複雜、很有趣的知識問題,降格爲簡單的道德審判問題,使我們損失了深入探討一個公共議題的機會。這大約也是爲什麼我們的公共生活十分貧瘠的原因之一。
記:“標籤戰”如此盛行,其根源在哪裏?
劉:在思維極端化的背後,是認知上的懶惰,以及對教條的渴望。我始終相信一個好的制度不僅是對民意偏好的計算,更是對公民理性乃至德性的滋養。
你說我糞青,我說你西奴;你說我西奴,我說你腦殘;你說我腦殘,我說你傻逼。當辯論陷入這樣的邏輯,就徹底淪爲潑婦罵街,公共領域將從海德公園演變爲一個脫衣舞池。下限低的爭論者也許會贏,但爭論本身一敗塗地。
我們常抱怨來自權力的打壓傷害公共理性,但傷害公共理性的,何止是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