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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研
電影《王的盛宴》,印象深刻的是肉體和器具的磕碰。冷兵器時代的電影有其一貫的表現模式:武士充滿雄性荷爾蒙的氣息,那種暗示其肺活量超強的大口喘氣聲,盔甲和長劍之間鋒利的摩擦聲,人的臉似乎也泛着金屬的光。即便在室內,光腳板在木地板上蹬蹬來蹬蹬去,緊緻密實,是腳掌和地板親密接觸時那種特有的緊張質感,納身長拜時,倒肘砰一聲砸在地板,彷彿整個身心都隨那聲“砰”去了。
現代公寓不會有那些洪亮的響動,相反,時時能見到人與器具與環境不得不達成的默然約定。每一塊裸露的地板都會鋪上地毯、氈子,讓其適合坐,適合躺,就是不適合快步地走。公寓內幾十平米的面積使客廳、廚房、臥室都攢到一塊,你“蹬蹬”之前的熱身往往還沒結束興許就已經跑遍了整套房。即使空間稍微寬敞,也還得顧慮樓下鄰居的感受,中國式電視劇裏最富煙火氣的情節之一,就是樓上樓下鄰居吵架,樓上的人使勁在地板頓足,讓樓下的人不安寧,樓下的人也不示弱,站在凳子上舉着木棒捅屋頂。
城市文明的標誌,似乎也包括致力於消滅自己製造的噪音,像早年國產影視劇裏,不管是喝稀飯還是吃麪條都一律“稀溜”,近些年少了,人們吃飯都坐在正兒八經的餐桌旁,還有好幾個像是直接從酒店端來的菜,那種“稀溜”也只在《白鹿原》這類“民族史詩”中偶爾瞥到。
城市住房的特點無形中制約着人們的情感表達方式。電影中,韓信掀開簾子的剎那,觀衆看到劉邦、戚夫人光着身子在嘻嘻哈哈打鬧,這類調情,於現代人是一場不太體面的冒險。
20世紀初,勞倫斯就抱怨,“幾乎全部現代的性都是純精神的,冷漠的,無血性的”,殊不知,不是每一對情人,都能像查泰萊夫人和她的護林人,有一個闃無人跡的樹林子可供撒野。“現代的性”都會受到城市公寓的塑造,憋屈的男女,儘量創造“此處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