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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保勤
雷抒雁先生離我們而去了。幾個月前,在西安我們一起吃飯,他還興致勃勃地談詩歌,談孔子的身世,談他的國學理想。那麼一個生動鮮活、活力四射的人怎麼就走了?讓人唏噓!令人惋惜!
如果說郭小川、聞捷、李季、賀敬之是新中國詩人的傑出代表的話,雷先生無疑是我國新時期詩歌領軍的“大雁”。大雁是報春的信使,它的飛過預示着綠的蔥籠;大雁是大自然的精靈,它的遷徙昭示着季節的流動。
正如他的《那隻雁是我》:
那隻雁是我,
是我的靈魂從秋林上飛過;
我依然追求着理想,
唱着熱情的和憂傷的歌。
那隻雁是我,
是美的靈魂逃脫了醜的軀殼;
躲過獵人和狐狸的追捕,
我唱着熱情的和憂傷的歌。
飛過三月暮雨,是我!
飛過五更曉月,是我!
一片片撕下帶血的羽毛,
我唱着熱情的和憂傷的歌。
從詩中我們能感受到雁的追求、雁的憂傷、雁的情懷、雁的堅強。
我依然記得1979年《小草在歌唱》發表之後,在西北大學校園裏,我們中文系的同學拿着詩互相傳閱的情景。無疑,在我國波瀾壯闊的思想解放運動中,《小草在歌唱》發揮了它超出詩歌的特殊作用。我依然清晰地記得,大約是在1980年夏天,我用我發的第一首詩所得的三塊四毛錢稿費買了一套袖珍詩叢,這套書共10本,其中就有雷抒雁的,我曾認真地咀嚼研讀。
如今詩人走了,他的作品和創作軌跡給我們留下了無盡追思,這種追思對我們後來者既是啓示,也是昭示,我以爲至少有三點值得我們記取:
一是可貴的引領。如果說詩歌是號角,那麼,《小草在歌唱》在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無疑發揮了詩歌非凡的引領時代的作用。它所達到的藝術高度和思想深度,至今讓我們崇尚。前些天,在西北大學舉辦的雷抒雁先生追思會上,幾位同學又一次深情地朗誦《小草在歌唱》。我們依然震撼,依然感動。它好像不是發表在30多年前,而是寫在昨天。它道人慾道而未道,發人欲發而未發。面對十年動亂的中國,它發出了哀之不幸的反思而不是謾罵、怒之不幸的深刻而不是尖刻、呼之崛起的深情而不是抱怨、盼之成熟的呼喚而不是奚落。他的筆是火熱的,是靈動的,是深刻的,是深情的。《小草在歌唱》進入了史冊,也昭示着今天的詩歌創作方向。
二是觀照的情懷。雷先生一次曾深情地向我回憶起他的兒時——他隨着母親從關中涇陽縣到秦嶺山中商洛外婆家的經歷:“現在,從涇陽到商洛大約兩個多小時就到了。那時交通極其不便,我們帶着乾糧,坐着馬拉車,睡大車店,三天三夜,腿坐腫了,屁股也坐腫了……”他說:“那時的苦,現在的年輕人恐怕想都想不到!”他以一個從苦難中走出來的關中赤子的情懷,觀照這塊土地,觀照這塊土地上的人民,觀照民生,觀照社會,觀照民族,觀照祖國。看看他的《母親》,讀讀他的《涇河,渭河》,品品他的《遠方》《不是沒有疲勞》《掌上的心》,再翻翻他的多本詩集,你能強烈地感到他的赤子情懷、國家情懷、民族情懷。大概正是基於這些,幾十年以來,他自覺貼近生活,貼近社會,貼近人生,貼近讀者,以貼近的姿態鼓與呼。讓你清醒,讓你感動,讓你憂思,讓你奮發,讓你深刻,讓你提升境界,進而用他的作品滋潤你的靈魂。而不是讓你讀不懂的懸而又懸、自娛自樂的孤芳自賞,雲裏霧裏的懵懵懂懂。離讀者越來越遠的詩歌應該從這種觀照中汲取些什麼呢?
三是自覺的擔當。雷抒雁功成名就之後,並沒有陶醉在已有的榮譽簿裏。他以自己不斷的創作,以自己十多本詩集的實績,在詩歌離讀者和生活漸漸疏離的背景下,爲扭轉詩歌的不景氣做着自己不懈的努力。他以詩歌的名義奔走在全國各地,演講、報告、舉辦詩歌朗誦會,以詩歌名義爲詩歌招“魂”。我依然清晰地記得,有一次,我陪着他觀看西安的一場詩歌朗誦會,演出中間,有幾個小朋友拿着小本請大詩人簽名,他並沒有簽上名字就算了事,而是深思片刻纔給每個孩子寫上一句充滿靈性和勵志的詩句,並不時側過身來問我:“怎麼樣?”他的這種情懷,他的這種愛心,他的這種對詩歌的擔當,令我們肅然。
雷先生離我們而去了。他做人、作文、做事的風範應該是我們的標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