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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計劃就是不需要計劃”
推翻政權僅用了21天,在之後數年裏形成了一種迷思:起初出兵取得了驚人勝利,是速度和勇氣的勝利,只是因爲佔領期間的錯誤而抹上了污點。事實上,伊拉克悲劇的根源在最初那3周裏就已顯而易見,類似迪亞拉河大橋衝突那樣的事件將對美國人造成長期的心理影響。
有個字眼與出兵伊拉克緊密聯繫在了一起,那就是“震懾”。這種說法是五角大樓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形成的,目的是讓敵軍徹底喪失士氣並陷入混亂,從而失去抵抗的意願。
對於迪亞拉河大橋附近的平民來說,4月那天上午遭受的襲擊肯定有“震懾”的感覺。但事實上,美國人(至少在開始階段)根本無意按照人們普遍理解的方式來展開“威懾”。實際情況恰恰相反。
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想要設法快速而有效地施展美國的影響力。但是,與此相聯繫的是一種危險的誤解,也就是認爲出兵佔領伊拉克易如反掌。五角大樓的許多人堅信,只要美軍進入伊拉克,就會引發起義或政變,美軍將受到大批興高采烈的民衆的歡迎。
在英國,蒂姆·克羅斯少將負責與美國對伊戰爭戰後計劃辦公室的聯絡工作。他在出兵幾個月前抵達華盛頓,驚駭地發現該辦公室幾乎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他後來說:“關於戰後伊拉克的主要計劃就是我們不需要計劃,伊拉克會自行解決所有問題。”
3月20日黎明時分,聯軍士兵進入伊拉克。他們很快就發現,沒有軍隊變節,也沒有爆發起義。在12年前的第一次海灣戰爭期間,老布什總統呼籲伊拉克人推翻政府。隨後,當起義有可能導致巴格達出現獲得伊朗支持的什葉派政府時,美國就背棄了起義者。在隨後的野蠻鎮壓中,大批伊拉克人遭到殺害,而美國人完全沒有意識到由此產生的憎恨和憤世嫉俗的情緒。這一次,除非大家確信薩達姆已經完蛋,否則不會有人率先出頭。
相反,英軍和美軍在巴士拉和納西里耶遭遇了抵抗。在戰爭爆發的第4天,有29名美軍在幾小時內陣亡。
“每支部隊就像一隻豪豬”
6天后,美軍首次遭到自殺式炸彈襲擊。到了此時,他們對這場戰爭的總體態度發生了顯著變化。空中打擊加大了力度。在地面,“部隊保護”的原則成爲了壓倒一切的優先要務。
一位曾經前往迪亞拉河大橋的攝影師在戰爭剛剛結束時說:“優先重點是……首先要保護自己。每支部隊其實……就像一隻豪豬。……如果你從外部靠近他們,那你極有可能會喪命。……如果你把美軍放在有許多平民的環境當中,就會有許多平民死亡。”
在出兵後的數月裏,我在伊拉克待了6周,花3周時間前往美國各地的軍事基地,爲製作影片《出兵伊拉克:英國和美國的錯誤所在》採訪了數十名美軍官兵和伊拉克平民。美國人堅稱,他們不遺餘力地避免平民傷亡。不過,一個又一個伊拉克人告訴我:“他們朝着所有移動的東西開槍。”
英國人比較縮手縮腳。他們擔心發生屠殺,於是在巴士拉城外止步。可是,美國指揮官卻一心要進入巴格達。地面部隊的最高指揮官戴維·麥基爾南中將說:“快比慢好。快比慢更容易導致傷亡。快更具決定性。”
“情報資訊根本毫無用處”
由於未能找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美國在伊拉克的人工情報存在問題已是衆所周知的事實。同樣顯而易見但鮮爲人知的是,美國的高技術情報(也就是藉助衛星和無人機獲取的情報)也嚴重失敗。
向巴格達推進的領頭陸軍部隊的指揮官告訴我,他們根本沒有獲得關於前方地面情況的實時畫面,完全不知道下一個拐彎處會出現什麼。在戰爭第5天,一支“阿帕奇”直升機中隊受命打擊巴格達以南的目標,卻受到防空部隊的攻擊,原因是情報人員未能發現“情報資訊流肯定出了問題”。該中隊的一名中尉事後說:“根本就是毫無用處———毫無用處。”
正如美國人起初低估了他們出兵伊拉克的任務難度一樣,他們在納西里耶遭受傷亡後表現出的極度攻擊性也是一種過度反應。伊拉克軍隊沒有像美國人預料的那樣大規模投降,但其主要人員(包括共和國衛隊的許多成員)開了小差。與聯軍對抗的主要是敢死隊,這是一支狂熱但缺乏訓練的民兵武裝,直接聽命於薩達姆的兒子烏代。
街頭幫派在與官兵們作對。美軍起初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恢復鎮定,瓦解了抵抗力量。悲劇在於他們過了很久才意識到,通常根本沒有人與他們對抗。由此才發生了迪亞拉河大橋旁那樣的事件。
我在2003年7月底抵達伊拉克時,美軍受到普遍憎恨,原因之一是他們給人以驕橫殘忍的印象,同時也因爲美國人居然無法恢復諸如供水和供電之類的基礎服務設施。在權力真空的狀態下,野蠻的叛亂分子乘虛而入,而這是美軍的一系列災難性錯誤導致的,其中最可怕的錯誤就是決定解散伊拉克軍隊。
由此引發了長達9年的衝突,而歷史將證明,這是美國相對衰落過程中的標誌性事件。從美國的角度看,唯一顯見的結果就是把該地區拱手讓給了伊朗。事實表明,新美國世紀只持續了不到10年。